转角

      情太深,笔太短。思量半天,仍不知从何言说,童年纵横的时空太过庞杂,成人的心酸过于悲观。画面一帧一帧的在回忆的浪潮里翻滚,我不懂怎样缩减概括,只能一一平铺直叙。

    小时候三个字在每个人的字典里都可以延伸出太多太多的词汇,但是我还是找不到一个最准确的形容词去归纳,只能从记忆里去探究答案。大清早被妈妈从被窝里捞起来的我躺在黄土累积而成的小土堆上,听着妈妈镰刀一下一下的挥舞,其中穿插着远处传来的鸟雀的啾啾声,呼吸着苜蓿草与野花露水调制的淡淡的清香,身体随着太阳的移动而做着短距离的搬迁。对面婶婶的吼声穿过空旷的山谷钻进我的耳朵里,好奇趋势着我停止假寐,睁开眼睛眺望对面的流动短片。小小艺术家对着黄土做着高难度的加工,各种洞口都能引发一连串的假想,孩子的调皮总会促发一系列事故,现在不敢去想那些小小洞口里有多少被我残害的亡灵,只能替小时候的我说声抱歉了。

    小时候家与学校的距离便是被我们无数只小脚从别人的田埂地头上踩出来的小路,上学的路途也在我们小脚的摆动中无形的减半。早上起来大门口稚嫩的喊声便是我们出发的号角,从家最远的小朋友开始,一个二个的喊,便串联起了学校的二十几号人。清晨小路上的麦田在露水的洗涤之下总会招惹一些美丽的蝴蝶,麦坚上停留白的粉的黄的,格外挑逗小朋友们的好奇心,于是一个两个三个的都投身到捉蝴蝶的行列,弓着小小的身子,轻轻的迈着步子,两手一捧便是一个落网,远处的小弟弟喊着麦田里的姐姐,我也要,我也要。挣着抢着好不热闹。于是一个个在与麦子的亲密互动中接受了露水的洗礼,变成了自带滴水功能的洒壶。

    小时候的我们那么单纯可爱,无忧无虑。世界就像玻璃糖纸那么大,生活如同北方童话里的插图一样五颜六色。老师的一句表扬足够蹦蹦跳跳一下午。妈妈答应下午做的红薯总能引起全身心的欢愉。小女孩之间总有聊不完的话题,抄不完的歌词。那时候的我们可以躺在别人家里看着电视,等到爸妈三四个电话的催促才愿意离开。喜欢缠着姥爷家的大哥哥,跟着他去瓜地,去小河边,去山上。各种各样的稀奇古怪的事情交织在一起,贯穿我的童年。这些童年的回忆与我而言倍感亲切,

      小时候总觉得这应该是最好的生活。但是仍旧有一个梦,希望去大城市里成为现在乡人口中艳羡的成功人士。玩着泥巴长大的我不知道农村与城市的区别,不明白城里人是否也用放大镜看着我们,亦不知道所谓的三六九等等级层次。我怀着满腔热血向这座城市出发,一切放大镜里的世界显得庄重高贵。高楼大厦电梯洋房里装载我童年的幻想,以及欲望的索引。

      长大后,画上艳丽的妆容,穿上华丽的裙摆,粉饰一切泥土下长成的土味。但毕竟在黄土堆上摸爬滚打了十八年,那些深入骨髓的习惯与城市里的优雅总是不搭。于是我在人生的巷道里转角,去找寻标配的形容词。

      长大后,喜欢城市里的一个男孩子,他帅气俊朗,博闻强识,拥有妙龄少女所向往的所有美好。于是我便开始了一场没有结局的追逐,他不喜欢我,我很自卑。我开始讨厌自己丑陋的外表,以及臃肿的身体。还有浅薄的知识储备,我知道他喜欢的那个女生,那个与他来自同一个城市的女孩,那个美丽大方,气质优雅的女孩。于是我只得拾起自己支离玻碎的一厢情愿暗自神伤,做着痴男怨女的悲伤。

    终于我生病了,不死的癌症,我可以感觉到所有的器官开始粘连,疼痛时时倾扰内心的宁静。预感得到我总要坐上轮椅,拄上双拐,成为一个半死不活的残疾人。我有点害怕这个结局,骨头深处的酸痛给我敲着倒计时,忽然间觉得所谓爱情又有什么值得纪念的呢?放下只在一瞬间。每天我都会去跑步,希望肢体可以记下这个流动的画面,熟悉的跳动。我开始规划我短暂不完整的人生,倍加珍惜这最后的健康感觉。

      筹划半天,伤感半天,回忆过去的天真烂漫,现在的愁容满面,其间对比令人心寒,但是我知道我应该开心,因为我曾拥抱过幸福。说到底,我是一个幸也不幸的人,追求的东西虽然够不着,但是我却收获了太多思想,太多感情。所以我很满足,写下这些文字,意义何在?只想告诫天下孤独之人,守望现在所拥有的,莫要像我一样后悔曾经的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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