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国史话·第二辑(517)车辕之役其六

因此当栾书设计陷害郤氏时,厉公虽然心知肚明,但却有些感念栾书,能够让他找到合理的借口除去郤氏。厉公也曾经培植了一些大夫来与卿族对抗,比如受郤氏排挤的胥克之子胥童,胥童是晋文公随从胥臣的后代,他的父亲胥克在晋成公时期曾担任卿位。后胥甲也在军中担任重要职务,但因为和赵穿在河曲之战时扰乱军纪,为了袒护赵穿,赵盾当时并未发作,只是几年之后把赵穿送到郑国做人质,而将胥甲流放到了卫国。赵穿在次年就回到国内,而胥甲则再也没能返国。赵盾死后,郤缺主政,为了安排赵氏势力,以蛊疾为由废掉了胥克。胥氏家族自此一蹶不振,因此,胥童对于赵郤两家都怀恨在心。如今赵氏已经衰落,胥童便一心想要找郤氏报仇。

另外还有与郤氏争夺土地失败受辱的夷阳五和长鱼矫。夷阳五则是因为郤犨夺取了他的土田,怨恨郤犨。长鱼矫则是因为和郤犨争夺土田,结果被郤犨逮捕囚禁,一家人包括父母妻儿都被系在同一个车辕上,使其深受其辱。这几个人都对郤氏有强烈的怨恨之心。

晋厉公七年(574BC),晋厉公本来打算只想除掉郤至,但是胥童则建议将三郤一起除掉,说他们家族势力大,怨恨他们的人也必然不少,这样更容易得手。而且将他们一网打尽,就会减少对公室的威胁。晋厉公一听也对,我要去除的是卿族坐大对我君权的威胁,灭掉整个郤氏就能减少他们对公室的威胁,同时也能壮大公室力量,在与其他卿族的角力中也会占据优势。

可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灭三郤的计划还没有开始实施,就被他们事先得知了消息,郤锜最是耐不住性子,我就算是死了,也不能让国君得了便宜,坚决主张攻打厉公。

可郤至就不同意了,郤至虽然居功自傲,为人张扬,可是却有些太过于坚守君子之道了,否则他也就不会在战场上与敌国君主礼尚往来,让栾书抓住了把柄,更不会在成周接到孙周的召见时落入栾书的圈套。在这样的生死关头,他依然执守信念说,人之所以能立足天下,所依靠的无外乎信、知、勇。守信就不会背叛君主,有知就不会陷民众于水火,有勇就不会作乱。如果没有了这三项准则,还有谁能接受我们,作乱而死只会增加怨恨。国君要置我们于死地,我们又能拿他怎么办?如果我有罪,现在死也算是晚了,如果无罪,国君杀害无罪之人,必然会失掉民心,国家想要长治久安,国君就不能破坏规则,否则他自己也将无法安定。我们之所以能够聚集亲族都是拜受国君的恩赐,食君之禄而与君相争,还有比这更大的罪过吗?

三郤内部围绕这个生死存亡的话题展开了持久的讨论,最后可能还是郤至的观点打动了郤锜和郤犨,让他们寄希望于让国君摒弃猜忌,相信郤氏对于公室的忠诚。

晋厉公或许也听到了这些话,但是他面临的是全国一盘棋的局面,不可能因为你的忠心而任由你坐大,这就是君权的逻辑。下数两千余年的帝制时代,身居高位者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朝中势力的平衡,只要有一方坐大,无论你本心如何,都是对君权的威胁。君主对臣子的生杀予夺,又岂是忠奸二字可以概括的。

如今晋厉公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一天终究还是要来了。是年十二月(夏历十月)二十六日,胥童打算带领八百甲士血洗郤氏,但是被长鱼矫制止了。晋厉公也不愿兴师动众,于是就派了清沸魋协助。长鱼矫和清沸魋就在郤氏门外刀兵相向,装成打架争吵的样子,郤氏派人把他们拉开接到府内为他们解决争端。

席间长鱼矫瞅准了机会用戈刺死了郤锜和郤犨,郤至看到这个场景急忙奔逃,又被长鱼矫追上刺死。长鱼矫一人斩杀三郤,总算是报了当年的车辕之辱,因此这次诛灭三郤的行动就被后人称作“车辕之役”。

把这样的一个计划伪装成一起意外事故,本来事情就可以告一段落了。但晋厉公所召集的这些人大概是被世卿大族们压迫的太久,太急于想要翻身了,竟然想要把当政的世家大族一举铲除。他们把三郤的尸体陈列在朝堂上,将这起意外事故转化为了政治行动,事件的性质发生了变化。胥童带领甲士在朝堂上劫持了栾书和中行偃,长鱼矫要求杀死二人。

晋厉公本来想按部就班一步一步地削弱卿族势力的,并不想把事情闹大,否则的话即便他铲除了卿族势力,自己也没办法向国人交待,朝中局势会变得更加混乱。但是胥童和长鱼矫抓捕栾书和中行偃的举动却将晋厉公逼到了骑虎难下的境地。

长鱼矫看到晋厉公不肯对栾书和中行偃下手,知道二人一旦被释放,自己恐怕难以立足朝野,就向厉公辞行逃亡到狄国去了。厉公派人释放了栾氏和中行氏,并传话说:“寡人讨伐郤氏,郤氏已经伏法。大夫不要把劫持的事情作为耻辱,还是各复其位吧。”

他既没有杀掉栾氏、中行氏,也没有把始作俑者杀掉,哪怕给他们作出合理的解释,这就让二人感到心有余悸。二人赶紧谢恩离去。

不久之后,晋厉公到匠丽氏出游,栾书和中行偃趁机将其抓捕。但是他们谁也不敢承担弑君的罪名,想拉范氏入伙,范氏掌门士匄不从。他们又拉拢韩厥,韩厥斥责说:“以前我被赵氏抚养长大,孟姬诬陷赵氏,我能顶住不出兵。古语说,就算是杀一头老牛都没有人敢做主,更何况是国君呢。你们几位不能侍奉国君,哪里又能用得着我韩厥呢?

次月,闰十二月(夏历十一月),栾书中行偃将胥童杀死。郤氏和胥氏从此退出了晋国的政治舞台。一个月后,栾氏、中行氏指使程滑弑杀晋厉公,以一乘薄车葬之于旧都东门之外。派荀蓥、士鲂到成周迎立孙周为君,是为晋悼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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