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

爸第一次去丈母娘家,正是端午节。

外婆正在裹粽子,看见毛脚女婿上门,欢喜的不得了,赶紧取了两只粽子放爸面前,催促,快吃快吃。爸本是心生乐意的,只是碍于脸面,羞红着脸不肯自己动手。外婆看出倪端,就伸手把粽子剥在碗里,筷子递过去说,快趁热吃。

据爸说,剥开的瞬间就感觉粽子有点不一样。不一样指的是与我奶奶包的粽子比较,我奶奶包的粽子,一打开就是扑鼻的香味,光看外观就可以感受到粽子且白且糯且细腻。外婆包的粽子明显有些粗糙,而中间还有不熟的嫌疑。当然毛脚女婿又不好意思说这粽子包的没我妈包的好看,若那样说,毛脚女婿就变成了笨女婿。并且,我爸希翼着,不好看也可以好吃的,不是有句话叫“乡下大姑娘有吃无看相”么。

于是爸润润嗓子,端起碗夹起一大块粽子往嘴里放,嚼了两口,爸就开始后悔当时应该拦着只让剥一只,嘴巴里的味道似甜似苦,大概是放了味精,还没有匀开。

但爸依然知道,不能说这粽子没我妈包的好吃,做了笨女婿还算是好事,怕的是女婿都做不了啦。于是爸描述当时的情形:关闭了味蕾,纯粹是吃,且不能留下哪怕一口粽子。

粽子消灭了,是没有馅的粽子。爸说撑的胃不舒服了好几天,但此事他忍着对谁也没说。一直到我都出生了,有年端午大家围在一起吃奶奶包的赤豆粽子,爸忽然说起此事,大家哄堂笑。笑完妈忽然又生气了,夺过爸手里的粽子不给他吃,还说以后再也不给他吃外婆做的东西了。

    我倒是觉得爸有些夸张了,小时候我在外婆家过了无数次节,也包括端午节,粽子啥味道忘记了,但印象里没有不好吃到那程度。大概是等我长大了,条件也好了,粽子里要么放红枣要么放肉了。


当然,若说非要跟我奶奶包的粽子比,那的确是有差别的。

每年端午节我不馋黄鱼不馋白水肉咸鸭蛋,只等着奶奶的粽子。奶奶总是早早地备好新鲜粽叶和粽绳,浸泡在水里,粽叶是家门前粽叶树上新鲜采摘下来的,绿绿的晃人眼。粽绳是纳鞋底用的绳子,洁白而结实。盼到端午,奶奶提前把糯米洗涤好,第二天我顾不得睡懒觉,早早起来眼巴巴地看着奶奶娴熟地裹粽子:取2张粽叶,在三分之一处折成漏斗状,在漏斗中舀入一半糯米,放入赤豆或者红枣,加上一块早就腌制好的猪油等,再加上糯米填满,接着将多余的粽叶折回盖住漏斗包裹好,用绳子在粽腰处扎紧打结,一个精致漂亮的粽子就做好了。奶奶长的纤巧,做的粽子却是肥嘟嘟的,这些肥嘟嘟的粽子在锅里沸腾,粽子的香味便弥漫了整个厅堂。

粽子一熟,我来不及等出锅,抓着粽子角上的粽叶蒂,急急地扯了一个出来,双手慌乱地轮流捧着,哈吃哈吃吹着气跑到餐桌上放下。奶奶从里面捧了筷子和碗追出来,在我手上敲一下再剥给我:你个小馋鬼!

爷爷对过节以及食物是非常讲究的,并且会按照非常专业的水平做现场指导,为了端午节包粽子,他甚至要求奶奶不出工,管外面杂草有多高,再高也比不过他的节日美味。

于是我家的粽子,赤豆不仅仅是赤豆,赤豆要磨成沙与白糖相依,一口咬去,那个唇齿留香啊。除了豆沙粽,还有大枣粽、黄豆粽、鲜肉粽等等品种。

小时候过端午,除了自家包的粽子外,还会有亲戚邻居来分粽子。按风俗习惯,新娘子第一次去亲戚家做客人,亲戚家过几天就要送一篮粽子来,新娘子家里就每家分两只粽子,村里一年总会有好几个,于是一到端午,家里桌上总会有一小堆分来的粽子。   当然,那些粽子我不吃,我只稀奇那些新娘子。我背熟的童谣里有这么一首“新娘子,摆架子,吃只冷粽子,柴了一裤子,跑到毛豆蔓里换裤子”。我当时不懂其意,以为新娘子吃粽子都会拉裤子,于是我盯着村里的新娘子,想看她们跑到毛豆蔓里的模样,只是可惜一直没有看到。    五月榴花妖艳烘,绿杨带雨垂垂重,五色新丝缠角粽。端午节的气候很是惬意,还有樱桃桑葚正熟,是个好时节。虽说端午纪念着屈原,而对我来说,只是纪念我爷爷奶奶的日子罢了。即便现在有了五芳斋,也有了各种种类的馅,蛋黄的,火腿的,但我一概不喜欢。我只怀念曾经祖母裹的豆沙馅,红枣馅,还有那肥肥的被我偷偷拿去喂了狗的猪油。   现在我依然可以清晰地回忆起奶奶将挂艾草、菖蒲、榕枝艾、榕、菖蒲用红纸绑成一束,然后插或悬在门上。奶奶说,端午节,天气热。五毒醒,不安宁。奶奶说,把这挂上了,蛇虫八角就不会来咬囡囡啦。


我的闺女出生了,长大了,爷爷奶奶也逐渐老去,于是过节的诸事便落在了妈身上。闺女小的时候,妈总记得在端午时给她做一套黄色的衣衫,在额头小心写个“王”字。看着瘦瘦小小的闺女穿着一套黄的耀眼的衣衫,额头的王字也炫目的很,我忍不住笑,妈,看你把她整的像猴王。妈也笑,不管像啥,只要驱了蛇虫让我家宝贝健康就行。

闺女大一些,妈就只给穿黄衣衫不写王字了,再后来,黄衣衫也被闺女拒绝,于是妈的心思又落在了“吃”上。

端午妈也张罗采粽叶,浸泡糯米。只是我们都不喜欢吃甜粽,妈包的粽子从最初的酱油粽到肉粽,条件慢慢转好,妈在里面嵌的那块肉也越来越大了。

“粽子香,香厨房。艾叶香,香满堂。桃枝插在大门上,出门一望麦儿黄。这儿端阳,那儿端阳,处处都端阳。”

又到端午,单位里裹粽子,我也去凑热闹。现在的人习惯包“枕头粽”,而我却娴熟地包了几个“三角粽”,惊的食堂阿姨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说,我包的不是粽子,是爱的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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