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归故里梦归乡
袁娥 18生物
火车,飞鸟,白云,楼房,稻田,青山,河流,森林,电线杆,阳光耀眼的下午三四点。火车缓缓的向前行驶,我靠在车窗上。拿起手机,录下来,把一个阳光明媚的秋日午后装进了小小的手机。
配上舒缓的纯音乐,发在朋友圈。底下马上就有很多人问“你的家乡吗?好像动漫里的场景呀。”“好棒啊,生活在这么美的地方,幸福感应该很强吧。”我笑着回复“是的呀,很美很美的地方哦。”心立刻就变得柔软了起来,耳机里正放着的步履不停,清脆的吉他犹如夏日里清凉的涟漪,就这样让平淡的生活慢慢地向前,步履不停。 看着掠过的山和飞鸟和蓝天上胖得快要耷拉到地上的白云,只觉得踮起脚就能站在树叶上,伸手就能摘一朵白云当枕头。然后裹在一片干净的颜色中,做一个色彩斑斓的梦。
梦到的是记忆中的黑土豆,圆圆胖胖白白净净的土豆,农村人煮猪食的时候,咕噜的全扔进柴火里。墨一般黑的夜色中,只有橙红色的火光和银白色的繁星点缀着。宛若一幅意境深远又让人捉摸不透的水墨画。在这个有手机的年代,人们喜欢低头看手机,而那时,人们喜欢抬头看星星。老一辈的人常说“今晚星星多,明天会天晴”。人们对宇宙的向往不仅仅是因为能观测生活常识,更多的是因为,骨子里对那些色彩绮丽传说的倾慕。“传说天上一颗星,地上一个人。” 古时候有一个这样“美丽”的故事:当天上的一颗星星坠落于世间的时候,将会有一个人死去,同时也将会有一个人诞生。
几千年过去了,“美丽”的故事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变成更加美丽了:坠落的星星也有了一个美丽的名字,叫做流星。当它滑过天际的时候,人们可以向它许愿,这个愿望将会实现。小时后总喜欢在晚饭后缠着奶奶陪我看星星,这颗是北极星,那颗是牵牛星,奶奶温柔的摸着我的头说,“人死了就会变成星星哦”。十多年过去,我还是认不全夜空中的星星,只是偶尔抬头就会想,那颗最亮的星星应该就是奶奶吧,一闪一闪的像极了她温柔的眼睛。
星星是美好和浪漫的化身,所有的神话色彩在那个嚼着略有苦涩的年代,都尤唯珍贵。抬头看一会儿星星,低头开始谈论,从牛郎织女再谈论到隔壁李大叔家的猪下了几个崽,柴火噼里啪啦的声音便在人们的嘻笑声中开始慢慢淡下去,这时飘出淡淡的草香混合着土豆特有的清香。猪食熟了,土豆也熟了。从柴灰里捞出的土豆,像一个个圆滚滚的黑煤球。从屋子里端来白天剁碎腌制好的辣椒酱,再用柴火的余温烤软刚从地里摘来的茄子和青辣椒。便是农村人朴素而又美味异常的夜宵。星星在发光,蛐蛐在弹琴,人们在谈笑,夜仿佛才刚刚开始,又仿佛已经快要结束。
那一个个黑色带着焦味的烤土豆,从我的童年滚到了我的青年。揉碎在我的灵魂中,在我所达之处留下了一路清香。
梦到的是旧城墙老街道,和街边巷子里琳琅满目的吃食。炸洋芋、臭豆腐、小粑粑、荞酥、荞麦凉粉……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在小街小巷里穿梭,为行人织出了一巨大的带着魔力的网。无论是上学还是上班的学生青年,还是下楼散步的老大爷,都会被这张网给吸引住给困住,一不小心手里就多出了一盒吃食。小粑粑在铁锅里滋滋滋的响着,捞一个放在碗里,吹一口气,轻轻咬开,红油豆腐炒肉的馅便迫不及待的滚了出来,滚到盘子里滚进嘴里。嘴急的小孩子总被烫得不停张嘴哈哈哈的呼着气,却舍不得吐出这人间美味,一眼望去这样的人不胜其数,这是食物对心急的人的恶作剧。荞麦凉粉切成丝,泡上酸汤,浇上酱油红油,撒上葱花花生碎。轻轻搅拌,张开嘴快乐就顺着食道滑进了胃里。有道是不食凉粉,枉来人间走一程。傍晚如果你出门散步,便会看到街边的豆花饭铺坐满了形形色色的人,大爷们盛上一大碗白白胖胖的豆花,豆花上还盖着几片青翠欲滴的菜叶子,在盛上一碗颗粒分明的包谷饭,就着蘸水。就着朦胧的夜色谈论着人生趣闻,形式政策。再走下去你会看到烧烤摊也摆出来了,人们喝着啤酒,吃着烤鱼,一天的疲劳与坏情绪好像随着食物的香味一点点消散在夜色中。民以食为天,炊烟缭绕的地方总是最能密集的贩卖快乐。
梦到的是故乡的夏日,如今最讨厌的便是烦闷潮湿的夏天,空调风扇嗡嗡嗡的响着,人们吹着空调吃着西瓜冰棍,躺在沙发上刷着手机,四季便在滑动的手指上,嗡嗡嗡的空调声中悄然而逝。儿时的夏天是有色彩的,是跃动的,是有生命的。小时候在农村,家里种着玉米,玉米地旁边种着大片的西瓜和地瓜。白天父母在地里忙着锄草,我和弟弟就在玉米地里表演你追我赶。有时候是为了一只蛐蛐蝈蝈,有时候只是想在这山广袤的土地上撒欢。偶尔不小心绊倒了几棵玉米,踩死了几株红豆。便会被妈妈惩罚坐在地畊上,不准进去。这时候我和弟弟的目光便锁定了瓜地,看见好看的西瓜就东敲敲西打打,装模作样的选瓜。当云从白白胖胖的变成一副像食了橘子的橘红模样时,我们就该回家了。从瓜地里摘了的西瓜浸在井水里,把地瓜剥皮切片。晚饭后一家人在院子里吃着西瓜地瓜,日子丝毫没有被酷热压榨,反而如清泉在缓缓流淌。
夏日的乡间总是有很多新鲜的味道,从土里刨出来的地石榴,用衣角擦去泥土,一整颗扔进嘴里。籽粒炸开的声音清晰的顺着牙齿传到大脑,然后软甜的果肉顺着食道滑进胃里。吃进去的不仅是清香的野果,还有青草的味道,露水的味道。如果说地石榴是土地的精灵,那鸡枞就是土地给我们的馈赠,鸡枞虽长在山上地里,却是极为难寻得的美味。如果你知道一个鸡枞窝,就从六月份开始守着,老人常说“六月六,鸡枞出,七月半,鸡枞烂”。可能在某个带着薄露的清晨,早起的你就得到了自然的馈赠。刚从泥土里拔出来的鸡枞白白胖胖的,用清水洗去根部的泥土,撕碎,热锅里浇些许花生油,放入切好的青辣椒,舀一瓢清水倒锅里,放入鸡枞,加盐煮沸,撒葱花,一碗鲜美的鸡枞汤就完成了。一口喝下去,满嘴芬芳。
梦到的是儿时的青草地,约二三朋友,赶上家里的老牛,一起纵身跃进这一汪绿色的海里。偶尔风吹起几个浪,便能瞧见草波里划船的我们。老牛时而低头啃食青草,时而又抬头伫立,仿佛它也醉倒在这片绿色的柔波里。同行的朋友用喜欢摘一片叶子,放在嘴边,便生出阵阵清脆的调子。我也学着摘一片叶子放嘴边,吹出的只有“扑哧”“扑哧”的声音和一堆不听话的哈喇子。然后便响起伙伴们的调笑声,伴着阵阵清脆的调子吹进过去的风里。那绿色的青草绿色的叶子也给我的童年织了一个绿色的梦,带着生机勃勃的希望和彩虹一般绚烂的时光。
梦到的是故乡的秋日,是故乡秋日的蓝天,是天空的蓝湖水的蓝干净得不参杂任何杂质的蓝。秋日的蓝天,总是挤着胖胖的云,有时候云多了,就仿佛要掉下来一样,兴冲冲的跑过去以为伸手能摘一朵装进棉被,在没有月亮的时候能够拥着入眠,却只捞到突然掉下的一滴雨。入秋的天空一半清明一半浑浊,清明的一半晴空万里,浑浊的一半突然暴风雨。这种奇妙的组合在家乡最为常见。雨过之后仿佛给天空涂了一层卸妆油,把灰尘啊烟雨啊统统卸下。只剩那一汪干净的蓝,纯粹的蓝。每次离家,送我走的是这片蓝,每次回家,迎我归的也是这片蓝。
故乡秋日的午后,有慵懒的阳光,有大片大片的格桑花,静坐庭前,猫轻轻伏在膝头,打着断断续续的呼噜,围墙外秋天落下的格桑花籽已经长成高出人头的花树,有干净纯洁的白白粉粉,也有艳似晚霞的火火红红,在并不肥沃的土壤上肆意生长,那一簇簇摇摇欲坠的花团 。仿佛要开尽秋天的颜色。 阳光暖暖的洒在我的头发,洒在我的膝头,洒在猫软软的皮毛上,会觉得时光如此温柔。有蜜蜂嗡嗡的围着格桑花打转,抬头是大片大片的蓝天,洒在头上的依旧是温暖而慵懒的阳光。除开开的繁华的格桑,院子外是一眼望不到底的秋天特有的金黄。金黄的玉米,金黄的南瓜,金黄的大豆……还有那一张张黝黑的刻满沧桑的脸上,像阳光一样温暖的“金黄”。秋天是收获的季节,每家每户的院子里都挂满了新晾的瓜皮,虹豆干,玉米,簸箕里屋顶上都是土豆片,花生,秋风过后,当林子里看不到搬运松塔的松鼠的身影时,冬天便会悄然降临,人和松鼠一样,这是在储备过冬的粮食。
梦见的是故乡冬日的傍晚,清清冷冷,偶尔有籁籁小雪轻轻飘扬。须臾,这世界便覆上茫茫白色。捂在被子里的我总会幻想自己回到古时候,住在茅草屋里,和家人围炉火而坐。炉上煮着雪水,温着清酒。山涧溪水轻轻的流淌着,仿佛怕吵醒这沉睡的山林。
而家乡的冬日,并没有什么特有的颜色,有雪,干冷,风也是凛冽的,我怀念的不是某个具体事物,怀念的是那个时代,怀念儿时狂欢撒野的地方。每当下雪,整世界便成了我们的专属阵地,大人们畏寒,待在屋子里烤火不愿出门。孩子们就可以尽情在雪地里撒野。打雪仗,堆雪人,手被冻红了就用雪搓搓继续玩。记得每年下雪,都会和弟弟在雪地里撒一把米,学鲁迅先生的捕鸟方法。屡试不爽,把鸟捉起来又放掉,也是童年的一大趣事。滚雪球可能是所有项目中最费体力的事了,把拳头一样大的月雪球一直滚一直滚,滚到和我们一般高,早已汗流浃背。一群人嘿呦嘿哟的把月雪球推到果树根部,等它慢慢融化,一点点渗透,一点点被树根吸收。来年的梨子又大又甜,这时候就会去大人的面前邀功,梨树是因为吸收了我滚的雪球的养分才能结出这么大这么甜的梨子的。
故乡的冬日,一等一有趣的不过是趁着大雪纷飞时穿上厚厚的棉袄冬靴。跟着爸爸去山林逮野鸡野兔。悄悄在在雪地中行走,察“言”观“色”,往往奔波几公里都丝毫没有收获,还会在雪地里摔个狗吃屎。不过逮到与否不是重要的事。最重要的是纵横山林那几个小时,才是我们这些孩子们真正的天堂。在雪中奔跑的我们,脸颊仿佛都被染上了一抹红红的胭脂。 我们开心的大笑,笑声回荡在山林间,惊起一群群飞鸟。有时在雪地里燃起一簇篝火,围着篝火手舞足蹈,漫天的白色里,那跳动的颜色,仿佛就是冬天该有的样子。
我在云里醒来,头顶的蓝天依然蓝,地上的芳草碧连天。牛羊在吃草,鸟儿相依在电线杆,远处的农房升起阵阵炊烟。街边的小吃摊依旧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后来我在缓缓向前的列车上醒来,窗外的白云不是家乡的白云,蓝天不是家乡的蓝天,一眼望去行人行色匆匆,街道亦是熙熙攘攘,却没有熟悉的食物香味。我靠在车窗上,耳机里播放着陈鸿宇的梦乡,“梦归故里人归乡”。那黑黑如煤球的土豆,不知几时再能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