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她翻来覆去地,一直睡不着。外面的雨满世界地下着,整整下了三天三夜,没有一刻停过。下水道的管道里不时传来水流走的“咕咚”声,听起来有点让人发毛。

傍晚,父亲在吃饭的时候说到,“村里人在下洋田里的人家种的番石榴苗子都被冻死了,哈,幸亏自己神算,给料到了,没有种!”随即,父亲皱纹满布的脸上露出一丝丝满意的笑容,让她觉得有些恶心。她悄悄对父亲使了个鄙夷的眼神。

这几年来,在外面奔波的日子长了,见识也广了,她开始对一直爱她如心头肉的农民父亲的说话办事的方式有些不满,甚至有时不惜牺牲自己与父亲的亲昵关系反对父亲,可过后,她又不由自主地自责起来,毕竟父亲已经年过半百,这些年为了供她上学,父亲没少遭罪,这几年放假回家,她清楚分明地看见父亲更加苍老瘦削的粗糙的脸,额头上也比前些年秃了许多,剩下不多的黑发夹杂着越来越多的银丝散乱地盘在头盖上;明明是刚刚洗过的,看起来更像是被汗水浸渍过的,一束束,十分肮脏。她有时也非常看不惯父亲的外貌,甚至是产生厌恶。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地打击着土地,她可以清楚地分辨出哪些声音是西边邻居家的露水台打下来的。她反复地为自己呢喃着催眠曲,希望自己赶紧睡去。渐渐地,雨声也随着催眠曲减弱下去,她开始觉得困倦,即将入睡,她微微扬起嘴角,愿自己做个好梦。突然,楼下的客厅的石英钟传来滴滴答答的响声,她被惊醒了,她愤怒极了,开始焦灼不安。

“这天都快亮了,你怎么还不睡去啊!快睡去哪!明天还要写东西!”她在心里一次次地催着自己。

外面的亮光透过玻璃窗户射进房间里来,她一次次地睁开眼看着,眉头紧锁,“这天咋还不亮哪?都过去那么久了!干脆起来做点事儿吧……可现在才三四点吧大概,现在起来明儿白天一定会困死……还怎么做事儿呢?“

她突然记起自己晚饭时对父亲的鄙夷眼神,她心神开始凌乱了,她反复地责怪自己,“为什么这样对待父亲?他是自己的父亲啊!他并没有错!”她翻了一下身,被子外的风渗了进来,她感到背上一阵凉,她赶忙把被子往自己身上拉,好一阵子就给闷出了一身汗,然而寒意丝毫没有退却。

“我又何必那么执意要改变自己所看到的痛苦呢?只要自己的东西没被损坏,那就不是痛苦了,天再冷也没啥可怕可担忧的了,这不是对于像父亲一样的农民来说都一样吗?”她觉得困意袭上眉间,她很想入睡了,不断地打着哈欠,“是的,这就是父亲的日子,对于他来说,并不痛苦,我所看到的痛苦都是源于自己的念想,可这种痛苦根本无需改变,也无法改变……”

夜深了,此时的雨敲打着窗户,她已经睡去了,听不到任何声响。

次日早晨醒来,玻璃窗外蒙上了一层雾气,水珠正在缓缓往下掉,她哆嗦着披上外衣。下楼时她像往常一样问候了要外出工作的父亲,她知道要等到中午十二点才能见到归来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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