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时安看了看眼前足足有两三米的篱笆墙,好看的眉毛蹙成一个浅浅的“川”字,侧耳听了听从里面传来的钢琴声,她蹲下身,冲着阿黄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压低声音说:“我先上去,再抱你上来,不要叫知道吗?”
见阿黄乖巧地歪歪头,时安摸了摸它的脑袋,手脚利落地爬上篱笆墙,快到顶的时候,她停了下来,踩稳脚,谨慎地先探出去一个头。
隔着院子里那棵苹果树的枝叶,时安看到窗边的少年被橘色的晚霞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清瘦的身影,乌黑的短发,一双骨感纤长的手指像在琴键上起舞,悦耳的声音从他指尖滑出,一点一点敲击在时安心上。
时安一动不动的看着,像被蛊惑似的全身放松下来,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声音戛然而止了,少年像感应到时安的存在蓦地转过了头。
两人的眼神在空中对接的那一刻,时安吓了一跳,脚下一个不稳,身体便传来失重感,阿黄“汪汪汪”地狂吠起来。
幸好身下是疯长的野草,摔倒上面也不觉得疼,察觉自己已经暴露,她慌忙从地上站起来,带着阿黄快速跑走了。
在她转角的那一刻,蓝色的油漆大门从里面打开,那个少年走了出来,看到她身后的阿黄,矫健的身体,长长的尾巴像镰刀一样翘起。
直到阿黄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少年才收回视线,嘴角却勾起一抹清浅的弧度。
一路狂奔到家,屁股落在地板上时安才觉得脚踝有些痛,撩开裤脚,发现关节处被树枝浅浅地划了一条,在空气中缓慢的渗血。
外婆坐在凉亭另一侧剥豆壳,看时安小心翼翼地吹着伤口,忍不住唠叨:“前两天刚受伤在家休息,今天你又把脚划了,你说你一天怎么这么能耐。”
“没关系,这么小的伤口很快就好了,不会影响我明天去上课。”时安拿纸擦去渗出的血液,一点也不在意。
盘腿坐到外婆对面帮她一起剥豆子,时安拿起翠绿的豌豆,抽去丝,用指甲朝两边一掰,脆嫩的豆壳便打开了,拇指一滚,圆润的豌豆悉数落在瓷白的碗里,撞击碗璧发出清悦的声音。
时安听着这个声音,又想起刚才那一幕,掩映在光影中的少年,一身纯白的T恤,转过头的一瞬间,乌发红唇,芝兰玉树,让时安想起书上那句诗词,面若西岭雪,眸若天上星。
回过神,时安抬头看了一眼外婆,试探地问:“外婆,村子里谁家有钢琴你知道吗?”
“那是稀罕东西,我没听说谁家有。”
“蓝色大门那家。”
“哪家蓝色大门。”
时安被问得一窒,村子里的房子基本都是一个模式,不是红色大门就是蓝色大门,又没有门牌号,时安根本说不出具体位置。
“没什么。”无力地扔出三个字,时安乖乖的剥豆子。
第二天,时安一进门便看到坐在教室里的男生,唇红齿白,一头乌发,脊背笔直地挺着,坐姿特别端正,因为出色的外貌,引得周围的女生时常偏头去看。
压下心里的紧张,时安握着书包的肩带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了下来,男生转头瞥了她一眼,又继续看着课桌上的课本,不知是不是时安的错觉,她看到他眼里清浅的笑意。
刚把课本掏出来,前面的张涛就转过来,朝着男生抬了抬下巴:“昨天刚转来我们学校的,空着的座位就你一个,老师就安排了和你坐一起。”
时安拿书的手一顿,偷偷瞄了一眼旁边的人,刚好对上男生的视线,她刚想移开,男生已经大大方方地和她打招呼:“你好,我叫沈与歌。”
“你……你……你好,我叫时安。”时安一接触到他带着笑意的眼睛就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这几天你怎么没来上学。”
“我受伤了,在家养伤。”说着时安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脑勺。
“怎么伤到的。”
“她玩单杠摔下来,撞成脑震荡。”没等时安回答,张涛已经言简意赅地说了。
时安脸皮一热,用笔指了指前面:“老师来了,你还不转过去。”
英语老师开始上课后,班上逐渐安静下来,时安刚从桌肚里拿出笔记本,就看到沈与歌递过来的纸条:你的头没事吧!
时安克制住内心的躁动,笑着在纸条上写:医生说已经没事了。
很快沈与歌就把纸条递过来,时安看到上面写:那就好。
笔迹大气隽秀,咬了咬下唇,时安把纸条偷偷地塞进桌肚。
第二幕
晚自习下课后已经九点,下课铃一响,学生便闹哄哄地走出教室,仅仅几分钟,人已经走完。
时安拿上书包刚走出教室,就被一个声音叫住了,转过身,看到宋小野拎着一个袋子朝她过来,小麦色的皮肤在灯光下像有一团阴影笼罩在脸上。
时安和宋小野曾经是初中同桌,可是从以前开始,宋小野就时常捉弄时安,不是趁她睡觉的时候扯她的头发,就是把她的作业藏起来看她急得团团转,所以打从一开始,时安对他便没有多少好感。
“这个给你。”站定后,宋小野把手里的袋子递过来。
“什么?”时安打开看了,发现里面是两个罐头,一个橘子味,一个荔枝味,用玻璃瓶装着,提在手里很沉,时安疑惑道,“给我干嘛!”
“你的脑袋不是伤了吗?给你补身体。”
“不要。”时安睨了他一眼,还回去。
“给你就拿着。”宋小野不接,又推给时安。
“说了不要。”时安推回去,两人一来一往中,不知谁先滑了手,袋子摔在地上,红色的塑料袋被玻璃扎破,果肉连汁带水全部四散开。
“时安,你别不识好歹。”宋小野立马沉下脸狠狠地瞪着她。
想起自己是被宋小野吓到才会从单杠上摔下来,时安就觉得自己一点错也没有,挺直了腰杆承接他的怒火。
捏了捏拳头,宋小野从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离开了。
看了看地上散落一地的糖水和果肉,时安轻叹了口气,转身想去拿扫把和拖把,没想到沈与歌已经拿着这些工具走了出来。
“谢谢。”时安立马接过扫把,弯腰扫去一地狼藉,刚把垃圾倒进垃圾桶,转头就看到沈与歌拿着拖把在认真的拖地,蓝白的校服被挽上去,露出精瘦的小臂和手指。
他的手指那么好看,纤长,灵活,骨节分明,仿佛天生就是为弹钢琴而生。
迎着走廊上老旧的灯光,时安又想起他弹琴时的样子,安静,柔软,具有吸引人的超凡魔力。
晚上回到家,时安就迫不及待和外婆说了沈与歌的事,没想到外婆听到他的名字后,眉头皱了皱,小声嘀咕道:“沈与歌,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外婆时常会犯糊涂,时安便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专心的拿出作业来做。
她刚在解公式的时候,奶奶忽然在旁边一拍大腿,说:“哎呀,我想起来了,沈家那小子,我前两天刚听你邱婶婶说见到他妈妈,小时候你们还一起玩儿过呢!”
时安眼睛一瞠,立马扔下笔,凑到外婆身边:“外婆,什么时候,我怎么不记得。”
“大概四五岁吧!那时候你才到我这里。”外婆在大腿那儿比了比,又说,“他父母一直在外面做生意,就那时候回来过一次,你把他带到家里来,我一看不得了,那小子长得俊呐。”
时安怔忡了几秒,闭上眼睛用力想了想,发现什么也想不起来,脑海里根本没有一丁点关于沈与歌的记忆。
“外婆,我是不是小时候发高烧,烧坏过脑子。”想不起来,时安只好自暴自弃地问。
“我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咒自己。”外婆听了,作势要打她,时安赶紧蹦到桌子边继续写作业。
第三幕
抱着这个疑问过了一晚,时安第二天一见到沈与歌就忍不住偷偷打量他的脸,按理来说这么帅的一张脸在记忆里应该是非常鲜明的,她怎么就记不得了呢!
沈与歌察觉到她的目光,转过头来,对上她小鹿般灵动的眼:“看什么?”
没想到他会忽然侧头,时安直直的对上那双漆黑的眸,心头一跳,慌忙移开了视线。
想不起来,不管她怎么想都没有没有一点印象。
吃完午饭,大家陆续回到教室,时安拿着保温杯去走廊接热水,时安刚盖好盖子,便看到沈与歌从楼梯口上来,手里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脸上表情有些漠然。
见到时安,原本走朝教室的步伐转了个方向朝她过来。
“伸手。”清冷的两个字。
时安不懂他的意思,却还是乖乖地把手伸了出来,掌心朝上,眼睛茫然地看着他。
沈与歌把袋子挂到她手上,轻飘飘地扔下三个字离开了。
“给你了。”
时安愣住,看着他清瘦的背影,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察觉旁边一道炽热的视线,时安转过头,看到不知何时走上来的宋小野,眼神冷冷地盯着自己。
想起他那天恶劣的态度,时安不理他,提着一袋子零食回了教室。
一整个晚自习,时安都没找到机会和沈与歌说一句话,他好像心情不好,一整晚都杵着下巴看向窗外。
看着他眉宇间笼罩着的阴翳,时安莫名的心里烦躁,单词一个没背进去。
抱着一袋零食回到家,时安刚把袋子放到桌子上,阿黄就蹭到它脚下,看看门又仰头看看她,一双湿润明亮的大眼睛明显写着带它出去玩。
时安想起这两天都没有带它去散步,看了一眼桌上的零食,时安沉吟了一会儿,拎起零食带着阿黄出了门。
轻车熟路地从巷子穿过去,时安停在那扇蓝色大门前,正准备敲门,便听到里面传来争吵声。
时安只隐隐听到了离婚愧疚等字眼,脑袋还没转过弯来,蓝色的大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了,沈与歌怒气冲冲地跑出来,在看到时安的时候表情一滞。
时安被他突如其来地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挪了一步,差点踩到脚下的阿黄,待站稳后,只看到沈与歌加快脚步离开的背影。
“阿黄,跟上。”想也没想,时安叫阿黄跟了上去。
微弱的路灯下,两人一狗慢悠悠地穿过了村子,小河,最后去了后山,停在绿树成荫的半山腰,那里有村子里最后一盏路灯。
时安走过去便看到沈与歌坐在灯光下,阿黄懒洋洋地趴在他脚边,惬意地享受着他的抚摸,昏黄的路灯洒下来,一人一狗形成一道柔和温情的风景,这一幕仿佛手机里被加了滤镜的照片。
时安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在沈与歌身边坐下,抿了抿嘴,时安主动说,“我还是头一次见阿黄对陌生人这么和善。”
“或许它不觉得我是陌生人。”沈与歌看了她一眼,神色有些复杂。
时安一怔,想起外婆说的话,阿黄从她记事起便陪在她身边,见它同沈与歌亲近的样子,时安笃定沈与歌应该是见过阿黄。
想到这里,时安有些难过,连阿黄都记得他,她却不记得。
在她还陷入自我讨伐中的时候,沈与歌问:“你来找我做什么?”
“这个。”时安这才举了举手里的零食。
“我妈给的,给你吃吧!”
听到这句话,时安手一顿,想到他刚才和他妈妈起争执,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我刚听到你和你妈吵架了,我能问原因吗?”
沈与歌抚摸阿黄的手一顿,看向时安犹疑了一下说:“我爸妈离婚了,三年前,我前段时间才知道。”
没想到是这个原因,时安愣了好一会儿,看着他眉宇间的落寞,小声问:“原因呢?”
“他们都跟我说感情淡了,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必要。”说到这里,沈与歌语气有些重,“如果不是被我听到他们的对话,我都不知道自己被蒙在鼓里那么久,他们从头到尾没有问过我的意见。包括转学,我妈也是擅自做决定,美目名曰换个环境是为了我好,其实不过是她的说词,她从来也不为我考虑。”
一时无话,气氛有些沉重。
时安看着他紧皱的眉头,心头掠过一丝难过,组织了一下语言,她道:“沈与歌,你想不想听我说一句。”
“什么。”沈与歌转头看着她。
“虽然他们离婚了,可是他们对你的爱不会因此改变啊!那是他们的人生,你不能帮他们做决定。至于来这里读书的事,或许你妈真的是为你好,毕竟高中是关键时期,不能受影响。”
空气忽然陷入沉默,时安紧张地眨了眨眼,又补了一句,“或许你可以和你妈谈谈。”
沈与歌怔忡了一会儿,看她的眼神忽然变得柔软起来,时安脸一热,梗着脖子说:“你别这么看我,这都是书上说的。”
沈与歌收回视线,彼此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问:“时安,你说感情真的会越来越淡吗?”
“不一定,有些感情会越来越浓。”说着时安伸出双手用力地揉了揉阿黄的脖子,没想到阿黄脑袋机敏的一转,从地上爬起来跑进了丛林。
时安轻笑了一下,也不管它,让它自己玩,侧头看了一眼沈与歌,他眉宇间的阴翳明显比刚才消散了不少,时安没再说话,她知道沈与歌需要时间想清楚这些事。
漆黑如墨的山坳中,每一家每一护的灯光像星光一样遥远地散落成片,漂亮得宛若星河,树丛中偶尔传来窸窸窣窣的虫鸣和蛙声。
难得静谧的时刻,沉默了一会儿,沈与歌转头看她:“你以后想做什么?”
“我想做心理咨询师,给别人疏导解惑。”说着时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女生傻乎乎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像个孩子。
“你可以的,你刚才不是安慰我了吗?”看了看女生灵动的眼,沈与歌说,“谢谢你,时安。”
时安咧了咧嘴,刚摆摆手,忽然从背后传来阿黄的狂吠声,手一撑她从地上站起来,直奔着阿黄跑过去。
拨开层叠的树枝,借着微弱的光亮,时安看到阿黄急躁地对着山下的方向直叫,视线看过去,漆黑的树丛什么东西也没有。
时安摸了摸它的头,它才逐渐平静下来,视线一凝,看到他牙齿上的血迹,时安眉头一皱,捧起阿黄的头,“你咬到什么了?”
沈与歌打开手机电筒看了看四周,没有任何动物或是血迹,安慰道:“或许只是松鼠,鸟之类的。”
时安思考了一会儿,这么晚了应该也不会有人来后山,况且如果阿黄咬到人,那人应该早就叫出来了。
想清楚这点,时安心情又开心起来,揉了揉阿黄的脖子,听到沈与歌说:“太晚了,我们回去吧!”
幽蓝色的天幕下,隐隐绰绰的山影中,两人一狗慢吞吞地走在夜色里。
第四幕
这天,刚好是每周大扫除,时安负责黑板和讲台,沈与歌和张涛负责走廊。
大家似乎都在忙碌,走廊上,教室地板上都是稀稀落落的水渍,时安把黑板擦过一遍后去换水。
刚离开洗手池就听到隔壁班的两个女生说:“沈与歌和宋小野打起来了。”
“不会吧!沈与歌那么温柔的一个人。”
“不清楚,我们去看看吧!”
时安头皮一紧,想到宋小野蛮不讲理的模样,时安便急得放下手里的盆跑过去。
一路上她都在想,他们班和宋小野的班级隔了一层楼,为什么宋小野会跑上来找沈与歌的麻烦。
时安到的时候,已经围了很多人,她费了点力气才挤进去,刚好看到宋小野揪着沈与歌的衣领,脸上又是那副吊儿郎当的表情:“你以为你不说话就完了,快点道歉。”
问了旁边的人才知道原来沈与歌和张涛打扫走廊的时候,张涛不小心把抹布掉下去,刚好掉在宋小野头上,他一抬头就看到沈与歌勾着身体往下看。
看到是他,宋小野想也没想就上去找沈与歌麻烦,根本不听张涛的解释,仿佛他就是冲着沈与歌去的一样。
听完同学的解释,时安只觉得心里有一股火直往外冒,宋小野简直就是暴力狂。她挤出人群,从走廊角落抄起扫把就冲过去,狠狠地在宋小野头上留下了三个包。
“你下次再找沈与歌的麻烦,我就告诉你爸爸,反正我知道你家在哪里。”把沈与歌拉在身后,时安扒高了音量说。
村里都知道宋小野的爸爸最重面子,不容许宋小野犯错,把他管制地很严格,果然宋小野脸色一变,咬着牙愤愤不平地离开了。
大家见没热闹可看,也都纷纷散开了。
时安紧绷的身体这才放松下来,扔掉手里的扫把,她拍着胸口道:“吓死我了,我好怕他会转过来打我。”
“所以你干嘛要打他。”沈与歌捡起地上的扫把,笑着看她。
“我只是不想看你受伤。”没经任何思考,这句话就脱口而出,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时安脸皮一热,有些局促地看向沈与歌。
沈与歌笑着揉了揉她的头顶,低声说了一个字:“傻”
时安怔在原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头顶似乎还残留着温热的感觉,想到他刚才温柔的眉眼,时安便觉得心里在冒泡泡。
大扫除过后是每周的休息日,难得作业全部做完,时安把自己好好的收拾了一番,准备带着阿黄去打疫苗,没想到找了一圈也不见阿黄的影子。
“外婆,阿黄呢!我今天要带它打疫苗。”
“刚才还在呢!”外婆四周环视了一圈,“你看看是不是又跑到隔壁去了。”
时安跑到阿黄常去的地方转了转,都没看到阿黄的影子,时安这才察觉事情的严重性,跑回去和外婆说阿黄不见了。
“还有哪里没找过的。”外婆问。
“都找过了,除了……”说到这里,时安顿住一个转身跑出了家门。
没想到刚转过拐角就碰到迎面走来的沈与歌,见她满脸着急,沈与歌问:“出什么事了?”
“阿黄不见了。”说这话的时候,时安声音里都带着微微的颤抖。
“走吧!我陪你一起去找。”
时安带着沈与歌一路跑到那个废弃的养猪场,因为空置了太多年,里面一副断垣残壁的样子,连电线都被人盗去卖了。
养猪场占地面积广,时安和沈与歌分开找,时安只绕过A区就在空地上看到宋小野,他站在蓄水池边,而阿黄泡在绿色的水里,无力地蹬着腿,阿黄刚靠近岸边就被宋小野用长长的棍子打过去,任由阿黄可怜地嚎叫,他也不为所动。
“宋小野。”时安怒斥一声,跑过去一把将宋小野推倒在地,趁着他没反应过来之际,夺过他手里的棍子,把阿黄从水里拉起来。
阿黄脚一站在实地上,就无力地趴下去,时安看了看它害怕躲闪的眼神,没忍住眼里的眼泪,哭着朝身后的宋小野吼道:“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宋小野爬起来,居高临下地站在时安旁边,指着阿黄说,“没什么我只是看它不爽。”
时安惊愕地抬头看了宋小野一眼,想起初中的时候,宋小野缠着和她表白,被阿黄龇着牙齿吓过一回,木讷道:“你该不会因为那件事还记恨它吧!”
“我只是想要你的答案,你不是还没回答我吗?”宋小野坦然道。
看着他脸上没有一点愧疚,时安沉下脸来冷冷的开口,“如果你是这么喜欢一个人,那你听好了,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喜欢你这样一个卑鄙小人。”
说完时安抱起阿黄,越过他便想离开,没想到被一股力量从背后一推,不过一两秒的时间,时安和阿黄一起跌进了水里。
时安还来不及惊叫一声,身体就沉了下去,胸腔传来紧窒的压迫感,惊恐之际,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些陌生的片段,下一秒,时安晕了过去。
晕过去之前,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拖起,一双温热的手抬起了她的下巴。
时安醒过来的时候,宋小野已经不见踪影,沈与歌跪在她身旁,脸上尽数是担忧的神情,阿黄伸着舌头舔着她的手,身上同样湿漉漉的。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沈与歌担忧道。
时安看着他,想起脑海里闪过的那些片段,不由得眼眶有些潮湿,她想起来了。
她四岁那年第一次见到沈与歌,他穿着白衬衣,背带裤,小皮鞋,威风凛凛地从车上下来,时安当时抱起还是幼崽的阿黄跑过去,说了彼此之间第一句话,“我叫时安,这是阿黄,你想和我们一起玩吗?”
比她高出半个头的沈与歌转过头来,看到她怀里的阿黄,朝她摊开手,“我可以抱抱它吗?”
因为阿黄,两个小孩的情意就这么简单地产生了。
那个夏天,时安带着阿黄和沈与歌摘了田里的西瓜,爬了沈与歌家的苹果树,帮奶奶赶过鹅,在玉米地里捉过蝴蝶。
后来阿黄在荷塘边扑蝴蝶的时候,不小心扑进了水里,时安想也没想就跳进水里,直到身体下沉之际才想起来自己根本不会游泳。
最后还是被沈与歌救了起来,那时候的沈与歌已经是小小的一枚游泳健将,他小小的身体连拖带拽地把时安拖上岸,连着被救起来的还有幼犬阿黄。
那天他们躺在田埂上,任由炽热的阳光把衣服烤干。
他们一起玩了一个短暂美好的暑假,沈与歌离开那天,时安看着他和自己依依惜别的身影,在心里对自己说,一定不能忘记他,要记得这个长得好看的小哥哥,没想到说要记得的,最后却先忘记了。
抽回思绪,时安心里涌起一股酸涩,压下喉咙的梗塞感,时安轻声道:“沈与歌,我想起来了,那年夏天,你和我,还有阿黄。”
沈与歌神色微动,怔了许久,转头对上时安潮湿的眼,眼里升起笑意:“时安,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还好又见面了。
热烈的阳光自头顶洒下来,照在身上暖洋洋地,四周安静地只剩下风吹树枝的声音。
在地上坐了一会儿,时安才动手拧掉衣袖上的水,轻笑出声,“你又救了我一次。”
“救你的是宋小野。”
第五幕
初秋天气还是如夏季般炎热,大家还在穿短袖短裤,宋小野不情不愿地走出来,时安视线一转,果然看见他裸露的小腿上有两个整齐的齿痕。
沈与歌说昨天他跑到那里的时候,刚好看到宋小野挽起裤脚在拧水,看到了他腿上的伤口,猜到是那天晚上被阿黄咬到的。
想了一晚上,时安还是决定向他道歉。
“对不起,我不知道阿黄咬了你,我替阿黄给你道歉。”时安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这是医生开的药膏,专治被狗咬伤。”
“不用,我打过狂犬疫苗了。”宋小野睨了一眼时安手里的药膏,不动。
见他一点也不为所动,时安一把塞进他手里。
宋小野这才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药膏,再抬头的时候眼神有些复杂,许久才别扭地说:“对不起,我只是一时气愤才会把你推下去。”
“没关系,你也救了我。”见他眼睛微睁,时安笑着补了一句,“沈与歌说的。”
“你真的不怪我。”半晌,宋小野又问。
“嗯。”时安点点头。
“那我们……”宋小野眼里立马燃起一抹希望。
“不可能。”知道他要说什么,时安打断他,“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是沈与歌。”
时安点点头,阳光落在她的眼睛,她眼里都是清浅的笑意。
第二天早上,沈与歌没有来学校。
时安是早读课下课才听班主任说沈与歌妈妈在教务处给他办转学手续,这个消息就像一个晴天霹雳的雷打在时安身上,意识还没回笼,时安便跑了出去。
一路奔到教务处,果然看到沈与歌站在门口,他已经脱去了校服,一件白T恤穿在身上,身长如玉,脊背挺得像一棵松。
时安喘着气走过去,握紧了拳头,才平静地问出这句话:“老师说你要走了。”
“嗯。”沈与歌点点头,“我跟我妈谈过了,我还是想回原来的学校读书,那里有我熟悉的一切。”
时安眼睛一烫,感觉眼泪要涌出来,她赶紧低下头去不让沈与歌看见,为什么在她刚明白心意的时候要走,她盯着脚尖,视线逐渐变得模糊。
许久,感觉垂在两侧的手传来温热,时安抬起头,接触到沈与歌温柔的眼睛。
“时安,S市有最好的心理学专业,你的成绩那么好,一定可以考上的,我在那里等你。”顿了顿,沈与歌又说,“到时候我有话要告诉你。”
这算约定吗?
看着那双漂亮的手指握住自己的手,时安鼻头一酸,没忍住眼眶里的泪水,吸了吸鼻子,她认真的点点头。
“好,我一定会考上S市的大学。”
沈与歌走后的第一个月,时安并没有感到什么变化,还是每天上课下课,带阿黄去散步,
终于有一天,她翻开课本,看到里面那张字条后,心里那些期待一股脑冒了出来,她立马放下笔跑出去给爸爸打了电话。
“爸爸,我可以转学去S市读书吗?”
“你来了我们也没时间照顾你,而且转学手续太麻烦了,要不等两年,等你大学再来。”
“那好吧。”
和想象中一样的答案,时安并没有太多失落,挂断手机后,又开始拿起笔继续做试卷,她一定要努力考上S市最好的大学。
第六幕
两年后。
夏末,空气中都是炎热的因子。
时安站在音乐学院钢琴专业的琴房,透过大开的窗子,看到巨大的幕布前,沈与歌坐在钢琴边,红唇乌发,一身白衣,脊背挺得笔直,悦耳清脆的声音从他的指尖滑出。
时安一阵恍惚,像被魔法击中,他又想起沈与歌说他将来要考音乐学院时的模样,目光带着笃定和自信,那是梦想的光芒。
和记忆中一样的少年,唯一不同是,少年的脊背更加宽厚了,手指更加流畅有力了。
直到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她才从梦中醒来,朝着他一步一步走过去。
看到她的一瞬间,沈与歌嘴角勾勒出一抹轻浅的笑容,像刚才滑过耳朵的音符,深深地印刻在时安的脑海。
“沈与歌,你要对我说什么。”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走近她,深吸了一口气才握住她的手掌。
“如果我说我喜欢你,你会怎么做。”
时安压下胸腔鼓动的心脏,反握住他的掌心,朝他咧嘴笑了起来。
沈与歌,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