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以前，长大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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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一个多月前，弟弟开车回乡下看望老父亲，车子掠过一重重山，山路还是弯弯曲曲却越来越平稳了。

记得小时候每次到假期就特别期待能随着大巴进城里找爸妈。那时候的山路崎岖不平，又很狭窄，透过窗户就看到边上的悬崖，还有底下随季节变化的河流，若是暑假夏天的雨水充足，黄色的河水湍急夹杂着碎石冲刷着岸两边的草木；如果是寒假，则河水安静平缓水位也低了很多。

那时一年中至少要来回城乡四次，每次去的时候心情轻快兴奋，埋藏了一学期的思念终于即将得以释放，连带着晕车的感觉都被稀释许多，大巴车颤颤悠悠地在黄土沙石的路上跑着，每次我都把窗户开很大，一是害怕汽油味，二是希望压抑很久的思念可以借着风快一点到爸妈身边去。若是因为开学回程，情绪阴郁，开着大窗都吹不干脸上的泪水，心有怨念，会有阴暗的想法，希望车子坏掉，希望天气不好，希望山路崩塌，总之一切可以阻止到目的地的天灾人祸都可以，就是不要到终点。

很多年以后，再次回去那条路已经废弃了，在对面的山开了一条更宽更平坦的水泥路来，回程的时间一再的被缩短，我也没有那么害怕汽油味了。

大巴也换了又大又舒适，还开通了高铁，夏天不再闷热，冬天不再刺冷，会有好听的音乐，空气中弥漫的有花香。可是因离别而有的情绪并没有因为这些而有所改善，甚至是更严重了，从前以为长大可以解决的很多事情并没有真的变得容易，渐渐相信，生而为人，就是一路背负着前行，从出生的那一声啼哭开始，注定了此生泪水会比欢笑多。

回家看到老父亲真的老了，背越发的驼，脸上交织着时光的痕迹，眼睛浑浊中带着血丝，只在追逐寻找你的身影时才泛着光芒，刚说过的话不一会儿就忘记了，重复的叮嘱，手脚有做工时留下的病根，还好除此之外，身体还算硬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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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下的时光过得极为缓慢，炊烟升起是老爹开始煮早饭了，清粥加上自家养的老母鸡下的鸡蛋，撒点葱花加点酱油，可以喝下满满一大瓷碗。旁边的土灶上放着一早就去买的各种食材，还有鲜红的李子与拳头大小的水蜜桃，上面的绒毛还沾着晶莹的露水。他总是记着我们的喜好，然后在每一次回来就足足备好。

然后可以坐在门口的石凳上发上一整天的呆。

天上的白云像是撕扯下的棉絮铺在透蓝色的玻璃上，许久才见一点变化。这个生养我的小村庄，承载着我童年大半的寂寞而自由的时光。

回忆就像是个腼腆的小女孩，害羞的来到我面前，拉着我的手，带我穿过光怪陆离的时光机。

破碎的画面飞快地从脑海掠过。尖锐，钝重，孤寂。

是八月夏末秋初，夏日末的阳光正挣扎着散尽最后一丝炽热，所以来的格外的毒辣，明晃晃的大片阳光，直让人睁不开眼，退到黑暗处，眼前出现大片绿色的虚幻，眼泪不知觉得大滴大滴落下。要好一会儿才能缓过来。

手里翻着木心先生的《云雀叫了一整天》，最喜欢里面的《从前慢》。

他说：

记得早先少年时

大家诚诚恳恳

说一句是一句

清早上火车站

长街黑暗无行人

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从前的锁也好看

钥匙精美有样子

你锁了 人家就懂了

在乡村关了手机，日子就慢了，作息也规律了。

可以花好几个小时看天上白云变换，看地上蚂蚁排队搬食物，看自己的影子拉长又被缩短，看书上的字慢慢地变成一帧帧地画面。

可以感受风拂过花叶的温柔，感受阳光照射树叶上落到地面的欢快，感觉蝴蝶昆虫的恬躁忙碌，感觉空气中翩翩起舞的微尘。

可以听别家的呤呤鸡鸣犬吠，听水泥浇筑的水缸里黑色管子里轻轻流出的山泉水叮咚，听破旧花盆里悄悄舒缓根部的绿色万年青汲取水分的声音，听脚踩大地血液与之碰撞的回音。

待到太阳下山，大地降温，鸟儿家畜都躲起来时，天空便像沙画一样换上了一张墨蓝色的背景图，随手一挥撒上星星点缀，星河都隐约可见。于是各家灯火亮起，田间山间林间萤火相继。

如此一天，算是完成。

日子再慢，终是需要对等的交换。回忆再伤，却也是成长的代价。

多年以前，我希望成为的那个人，长大以后，亦未能如愿，或许世间人事，有缺憾，才是完整。

愿你我都能如植物般地向阳而生。

The end

出自公众号：初尘小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