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拭尘埃(七十)

拆开了一盒茶叶,是那天晚上带回来的。起先想着转送给别个什么呢,然后想不出来把它交到谁手里合适,最后决定把它拆开,看看先。看到了:四个小盒,每个小盒里又是十个小袋,每个小袋有规整的份量。第一反应是何必如此,第二反应是如此带着出门挺好。最先,想到的是当时就不该接下;然后,想到的是当时就该转交出去;最后,既然已经打开了,那就一天一小袋,自己把它们消耗掉,在这消耗之中,每天惦记一下它们的来处。

有另一罐的茶叶,也是作为这样一种流通物在媒介中。它被自己带着,去拜访T君。去到他的办公室,见到了他的一些物件,表明他就在左近。打他的电话,他的电话在某个台面上响起。两个小孩这会在书城看书,自己也不宜久留。把茶叶留在电话的边上,边走边要发个短信,留言一下。电梯下到楼底,正在眼前的就是他啦。打声招呼,又跟着他一起上楼。又回到那办公室,两个各自找地方坐下来,随意地聊点什么,自在地信马由缰。

他说起了最眼前的出游,他说起了之前的那次出游,他说起了那次出游之前的一件事:住院就医的事,时长有半个月。他说他去到医院的时候,测了一下体重,只有八十多斤,那个数据吓了他自己一跳。医生给他的建议很简单直白:赶紧把营养补上来,要不会如何如何。于是乎,他立马随顺了医生的意思,开始吃起来,吃肉。啊,吃肉?坐在对面,听到他讲到这关节,真是又惊又喜,就似:看着人家走路跌跤,幸灾惹祸的人在边上。

先前,W君几乎是每次见到他那幅营养不良的样貌,都要歪刺他几句:就你这身架骨,恐怕一不小心碰上,就要散架?你要是再这么把素吃下去,莫说营养,能量都会跟不上。他听到了,也不回嘴,把眼睛微微地闭上,俨然是一幅闭目养神的样貌。得,对面早知道自己怎么说,他都是这般油盐不进,也就收了声,改说点什么别的,好让他的眼睛再睁开。先前一次见他的时候,自己就觉到他廋很多,像是会说话的镜子脱口来一句:你廋了。

他透着神秘的色彩,稳稳地说出一句:有意的。盘算着他的这句:有意的。猜测着他或修炼着辟谷或者类似的东西,猜测着他或借着这种有意的修炼,调理着他的整个的身体,让那小宇宙运转和谐。在那又惊又喜中,觉到一份由衷的快活:恭喜,恭喜,你们的嘴巴真是看得紧,竟然没有透露半点出来。先前,你那次要出游的时候,我还说,你吃素、他吃荤,你们两个到一起的时候,分摊伙食费的时候,你跟他说,按照你三他七,好啦。

恭喜,恭喜。以前W君说了一次又一次,以前别的人说了一次又一次,都跟放屁一样,一声响过后,啥都没有。这一次倒好,医生一句话,立马改了。他自个摸去医院的那会,身体状态让他觉到很是异常;他自己摸去医院的那会,大概让他或多或少地体验到了或者想到了没命?他这变,很有点放下屠刀的那意味;他这改,很有点在悬崖边上回转过身来的那意味。听到这个小故事,对于自己而言,真是莫大的欢喜,在这些雨着的天中。

就像,看到了头顶挂了一道彩虹。在这些雨着的天中,自己的左耳似乎处于特异的状态,像是要有一串飘渺的哀乐,或隐或现地钻入耳朵里,想要抓住它的时候,又什么都没见到。乘着这欢喜,给G君打电话,他先前也在住院的,现在不知道情况怎样。通了,他说他下午刚做了手术。这个手术是可做可不做的,引他住院的是另桩事,按道理那桩事应该是已经解决,还是问出来。是的,那桩事已经解决了,才做这手术的。恭喜,恭喜。

接下来,倒出先前什么时候,就想到了要说,还没能说出来的:要注意饮食,三少,少糖、少油、少盐。喜欢吃糖是他自己说的,煮菜多油是自己感受到了的,盐多还是少,一时想不清楚,一并说出来算啦。他说那都是长期养成的习惯,那意思好像是那饮食习惯还要继续下去。没法,只得在电话这头,用这次突如其来的住院说事:不管怎样,这一次之后,应该有所改变。身体是第一的,总要设法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他在那头,顺口说着:

要吃清淡一点,以后。一些不同平常的事情,会带来不同平常的转变。出去一趟回到,阳台变化了很大:一些花草连同它们的盆直接就不见了;一些花草枯死在它们的盆里;一些花草眼看着就要枯死在他们的盆里。自己能够做的,就是往每个花盆里,浇水,浇透。起先,有点替那不再的旧时景象感到可惜,有点替那不再的本是鲜活的生命感到可惜;然后,开始习惯起这新的模样,开始在不断地浇水中,保持着好奇,对于生命的好奇。

在第一天的时候,强强看着自己浇水,喊出了一句:大伯,别浇了,它们都已经死了。听着他这么说,自己反而起了笑:他哪里知道,这些看着死了的,还有可能活过来的;他哪里知道,大伯以前遇到过不知一次,这样的情形。这些雨着的天,似乎都在为那些先前干枯的花草浇水。浇着,浇着,有些地方,冒出了绿芽。周周看到了,问:怎么那棵树没芽?

几颗高大一些的树,已经在高处冒出了芽,那棵被砍得只露出土一个脚踝的高度的树,周周说还没看到芽。自己伸过头去,仔细端详,真得没有找到有芽要冒出的迹象。不过,那根那么粗壮,那盆那么大,或许还有戏。浇水,浇透。过了一天,又过了一天,在某个地方就见到了一点绿芽,觉到一阵欢喜。喊周周来看,她弯下腰,勾下头去,她看到了。那些先出的芽已经长大到有枝有叶的模样。这点绿芽,过些天也会长大到像它们那样。

那个小女孩,喜欢火车钻进隧道又钻出隧道。周周那天从隧道的这头走到了隧道的那头,在她姑姑的陪伴下。G君从住院到出院,像是钻了一个隧道,只是这隧道让他走了一个多月。T君从开始吃素到开始吃肉,像是钻了一个隧道,只是这隧道让他走了几十年。那些起先看着已经死去的花草,又冒出了绿芽,又会长出茂盛的枝叶。那个眼下看着显得上半空间留白的阳台,过些天,那留白处会添上一笔又一笔,那是重新长出来的枝叶。


-----------------------------------------------------------------

作者:周惠来,完成于2020年08月06日。

你可能感兴趣的:(拂拭尘埃(七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