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马记《大牙外传》

从前,青木庄有一条河,人们都到河边放羊,就叫它羊河。

羊河里有两股水流,一股自西向东,一股由东向西,我至今也想不明白:一条河里竟然能有两派相反的水。但是我却亲眼见过:两股水流,谁也无法影响对方的流向,在交合处,是一条旋涡...... 

人们都说,那两派水代表“过去”和“未来”。

但是老佛爷盯上了山谷里,下旨从青木庄把河截断,引“过去之水流”北上。人们说是供洋租界观赏,也有人说是原来的河底下有宝贝,总之绕了一个大圈后,再南下恢复流向;而“未来之水流”则一夜之间干涸。

从此,羊河就像被开膛一样,暴露出干枯的河床,我们庄里有个少年,大家都叫他“大牙”,因为他牙大。

牙大的人咬不住自己的吐音,他们说“二”的时候会说成“阿”,说“我”的时候,会说成“哇”,他后来被学堂开除是因为他把那些“歪门邪道”引进来,他引进了一个“死亡游戏”,令好多孩子陷入昏迷,造成恐慌,我甚至亲自见他在路边的飞檐上蹲着,他自称在练习“瞬移”。

在他引进那些奇怪的把戏之前,他有一段时间是不去上学的,而是去河里戏水。在羊河被改道之后,他独自在很远的地方发现了一个遗留的水潭,于是倍加珍惜。他知道不久之后那个水潭就会从时间蒸发,永远不再重现。

大牙比我们任何人都更早的认识到世界上的这个规律:有的东西(我们不从价值角度来探讨),只会存在一次。

直到有一天,他去到老地方,发现水潭终于消失了,留下了一滩大粪,他才突然明白,为什么之前在水里的时候,脚底下是那么的顺滑柔软。

大牙万念俱灰,这种悲伤我至今无法理解,大概是我还没有经历过什么珍贵的只存在一次的东西,他在回来的路上看到河床上七零八落的到处都是鱼干,于是开始捡鱼。

其实那些鱼干是不能吃的,但是大牙依然要捡。上官飞告诉我说,他见到大牙边捡边流泪,有什么话被牙齿紧紧叩在嘴里,就是说不出来,跟哑巴一样。

后来大牙自顾自的捡鱼,到了麦庄的一片草滩上,有一个未曾谋面的老人跟他索要那些鱼干,大牙知道,能跟他索要鱼干的人,必定是他的知己。

老头住在一个小破庙里,他们开始研究如何排除鱼干里的戾气和毒素,并加入烹饪;他还教会了大牙如何去做一些梦:在梦境里,大牙能够看到所有的鱼都复活了,而且不再依托于水,可以飞到天上。

他觉得自己也像鱼一样飞在天上,渐渐的,他难以分清梦境和现实,也搞不明白自己是鱼还是人。他尝试着把梦的现实藏进梦里并且不告诉自己,同时他抵挡不了那种疑惑的悲伤,也不再满足于仅仅游离梦境,他必须弄明白“区分”本身,不然他将难以站起来,也难以言语,因为他恍惚认为自己已经没有腿,没有牙。

老头注意到了他的困惑,于是开始让大牙认清自己,他告诉了大牙一个可以认清自己的办法,那就是不在彼此里做区分,因为在纠缠的两种境界里,是没有办法不受任何其中一种境界的阻挠,他必须进入到另外一个世界去。

大牙果然进入到第三世界,尝试成功之后,欣喜万分,因为他在那个崭新的世界里正确的看到了自己的形态,但是具体是什么谁也不知道,因为牙齿阻碍他的阐述。他回到了青木庄,没有人知道他是飞回来的,是游回来的,还是走回来的:他的行踪不定,就像瞬移一般。

他开始把这个“新办法”以游戏的方式介绍给他看不惯的人,介绍给那些没有自知能力的孩子,大牙希望他们能够重新接受“教育”,也就是人需要“自己”教育自己。

但是很多孩子由于体力不适应,昏迷不醒,此游戏被认作是“摄魂之妖术”而禁绝,大牙被学堂开除,后来我便再也没见到他,直到在辛亥大革命爆发的前一年,他才在一次斗殴中现身,并且施展了他那非飞非游非走的移动之术,令整个青木庄的男女老少都大吃一惊,但是人们只承认他后来的术,早已记不起他原先的术,因为多少年来,逐渐长大的孩子们,再也没有机会认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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