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头再见白花

  再见白花,实则从未遇见。――题记

                                            失

  今年初夏,烈日抚摸世间的最柔弱;今年初夏,乌云藏匿生灵的悲伤处。今年初夏,我头一次悲伤于自己行将流落远方。

  这种感觉起始于那天下午。当学校钟声敲响,当沉寂化为嘈杂,当空气中弥漫着青春的躁动,当同学们故作坦然地说笑时,我恍然大悟,从这时起,我将被抛弃,被那树白花抛弃,然后,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中手足无措。

  怀揣怅然,走在回家路上。那是一条偏僻的小路,鲜有行人问津,每至白昼阑珊,周围便十分沉寂,鸟鸣声褪去远处模糊的车笛声,让人有远离尘世的错觉。道路通向远处,但不知有多远,毕竟我从未涉足。两旁常有高耸的行道树,间隔极近,树枝之间参差交叉,落日余晖透过空隙,落在前方沥青地上,形成一个个不规则的几何图形,与路面一起,纺织出一条独一无二的地毯,而我,就是这件艺术品的唯一顾客。

  之后,我邂逅了野。野是我的同学,学习成绩很好,经常被老师予以重任,但我们并不很熟,更不知为何她也知道这条小路。野从小路的另一头走来,步履有些说不出的沉重。在目光与她交汇的一霎那,我出于礼貌地点了点头,她也以此作为回敬。此时白昼将尽,天空中透着一丝淡淡的殷红,突然间刮起了一阵风,携带着树的枝叶,漂浮在空中,忽地又向下坠落,与此同时,我竟感受到一股凉意。就在两人即将错开的瞬间,她叫住了我,我也自然地转过身去,充满疑惑。她正在用手理顺前额的刘海,脸上带着显露的伤悲,眼神似与我重叠,实则却隔着一片绿叶。见我直直盯着她,她微笑着,用刻意掩饰的洒脱嗓音轻声说:“感觉如何?”

  “什么?”

  ''“考试啊?还能有什么?”

  “哦……一般吧。”

  “那就是还不错啰。”

  “哪有,自我感觉良好而已。”

    她点点头,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清风拂过绿意的发梢,在她额上泛起涟漪,“那我先走了,出成绩那天再见。”

    “嗯,再见。”我应道。她转过身,加快脚步,消失在我的视线之中。我们来自于各自的远方,也必将通向另一个远方。

    渐渐地,我一直目送她远去;渐渐地,我们行色匆匆。

                                            忆

    回忆白花,更多是回忆它的花香。

    我不得不承认,在曾经的青葱中,最给我勉励的是白花那似有似无的清新香味。它是渺小的,如不细细品,没有人会发觉;它更是无私的,一朝被赏识,便将芬芳留给整个春天,自己则在夏日中结成累累果实。正是这种脾性,伴随我走过冬季。

    冬季不常来,但也不能期望生命中的春季永驻。几天后的那个夜晚,看着成绩单,自己更多感到的是失望与羞愧。我确实高估了自己内心的花香,在狂风骤雨面前,它只是汪洋大海上孤零零的小舟,容易彷徨,容易倾覆,容易孤立无援。我独自在船上搏击风浪,现实的巨浪却折断理想的桅杆,撕裂前行的风帆。

    或许因为明天还要早起,或许因为需要沉思,我很早就把自己扔到了床上。肌肉酸疼,脑袋昏沉,我深切地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压力向我袭来,拷紧我的四肢,勒住我的脖子,将我死死按在一张不大的床上。眼睛呆滞地睁开着,四周的黑暗由此进入我的身体,似在腐蚀曾经发烫的心灵。这个世界留给我的,如今只有迷惘和恐惧。

    我越发地想念白花,越是想念,越是回忆那时的勇气和不屈。那时的偏头,让我惊羡于风雨中白花偏偏起舞的身姿娇丽。那是一个斗士的灵魂,在沉默中爆发的能力;那是一个强者的智慧,于等待中酝酿雨后的靓丽。

    终于,我从失败对我的禁锢中挣脱出来,用稍显稚嫩的羽翼去试探未知的道路。曾经的自负与急躁也在烈火之下升华为水汽,在天空凝结成美好的云,化为清凉的雨滴滋润心间的田地。

    每当这时,我就会想起白花。即使常常相遇,但我仍然等待那份花香中的淡然。

                                            寻

    次日清晨,天已然大亮,慢性子的小城在晨辉中萌生出一天的热情。车辆开始喧闹,人声开始嘈杂,山间雾气环绕,鸟儿藏匿其中清脆鸣叫。一切都如往常一样平凡,除了去往学校的我们。

    虽然意识到这也许是同学之间最后一次见面,但对未来的幻想消蚀了离别的感伤。我们平静地申领志愿资料,我们平静地听完班主任的最后一次讲话,我们平静地告别,我们平静地挤出拥堵的大门,奔向东西。这时,我才在平静中知晓我们的归途。

    但我总想再去转转校园。

    我避开人群聚集的地方,来到教学楼的后面,这里曾经是一片绿地,但由于学校改建的缘故,被机动车道所取代,只留下角落处的杂草未被清除。杂草高低不齐,草叶枯黄,显然没有人理会此处。在时间的考验中,它还是被人遗忘了,成为一块无关紧要的荒地。我不禁神伤着枯草的神伤,在默默中离去。

    踱步到教学楼旁。一楼是初一的教室,透过窗户,可以看见初中新生正在上课。我注意到一个孩子,靠着窗户歪着脖子,用手撑着腮帮,偏转着脑袋,目光呆滞地看着窗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棵纤细的银杏树映入眼帘,细长的枝上点缀着金黄的叶子,微风中的它炫耀着自己的婀娜身姿。莫非又是一个“痴情儿”?

    我又一次看向了那个孩子,他的脸上写满了少年的懵懂。或许是发觉我在看他,他突然把头扭过去,我便也知趣地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快步离开。

    我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去看一棵银杏?或许是因为课程无聊,或许是因为缓解疲劳,但我依然感谢他将生命中的一刻钟用来无聊,让生活得到那一刻钟的留白。

    这天晚上,我正在看电视,突然电话响了。“谁这么晚了还打电话过来?”边想着,边接通了电话。

    “喂?哪位?”

    “是我,我是野。”

    “哦,野,有什么事吗?”

    “明天晚上班里要一起聚餐,给你通知一声。”

    “聚餐?”

    “对,老师也要参加。――你可一定要来啊!”

    “哦,好吧,我会来的。”

    “那就明天见啰。”野挂断了电话。

    我慢慢地放下听筒,来到书桌旁,坐在伸缩椅上,看着窗外。此时夜已深,小城再次陷入了梦乡,宁静地有些凄凉。阳台上有一盆白色的塑料月季花,作为装饰物在这里好久了。之所以选择它,我曾经以为是为了省心,但现在看来,应该是因为它的花朵永在,不论沧海桑田,永不凋零。

    我瘫在椅子上,头偏在靠背上,一直看着它。

    突然,好像想到什么似的,我从椅子上弹起,打开桌上的电脑,开始在键盘上用文字敲击着自己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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