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难除

某些丢失了的传统在特定情况下会成为伤人伤己的利器。一般来说我会身中数刀：分别是太阳穴、颈动脉、左前胸、下腹部和大腿内侧。刀刀致命，都是冲着要害去的。还有两刀被迷途知返的老狗，和知错不改的隔壁老王替我接下了。

我硬挺着，假装是一条铁石硬汉，咬紧牙关一声不吭。老王开口说，吭一万声又有什么用？猪在被屠宰前叫唤得厉害，嗓门也大，一声接着一声，嚎得也足够悲惨，有用吗？

老王，性别男。职业，经常改行。年龄不详，住址保密......行为举止从小就不太靠谱，甚至有点荒唐。比如饭前如厕，便后漱口，夏天在家烧炭，冬天往家里搬冰搬雪，还开电风扇。遇见事除了紧张就是装糊涂，遇到陌生人会心里发堵发慌等等什么的。

他常人前人后地说悔不当初，悔不当初啊！十七八岁时，站在大人们说的龙门之外，用鲤鱼打挺的姿式，纵身一跃，却差之毫厘，结果是十几年如一日的寒窗苦读，就碎成了一地玻璃。

有一句成语叫数典忘祖，老王是因为酒后寻衅滋事，被人揍成猪头之后，就一直以此为座右铭。他可以用最通俗易懂，带着生殖系统和各种动作组合而成的脏话当作武器乱劈乱砍，同时用城墙一样厚的脸皮当作他的护身盔甲。

太不容易了，老王。这个世界上，可能只有我是他唯一的知己，情同手足。 他已经不知道他的生身父母究竟是谁，只知道自己是近亲繁殖的产物，但是这些并不重要。他不仅在很久以前就拥有了户口本、产权证，而且注册登记了长期有效的当地居民身份证。

为了防身，更是为了抵御寂寞，他养了很多只狗。出于不可告人的目的，并且大多是漂亮、健壮的母狗。最漂亮的花花坐在床头搂着老王发嗲的时候，今年的春天刚刚开始启动。

和外国种杂交的“离子烫”一会进屋一会出门。老王通过它的脚印，就能分析出它已经移情别恋了。并且还能准确判断出它的恋爱对象是一只纯种的中华田园犬，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很有亚寒带地区品种特有的气质。

进进出出了很长时间，“离子烫”突然站住说：年轻时我不懂得什么是真正的爱情。可当我懂得爱情的时候已经到了更年期，一生中的发情期就这样在床头床尾全部奉献给你了。唉，老了老了！老了就老了啊，可为什么现在让我忽然就怦然心动起来？......

老王训诫它：当条狗，要忠诚，要守本份，要自重自爱，要嫁狗随狗，要懂得三从四德。这样才能自己成全自己。谢谢你这么多年以来的陪伴！

看到老王转告给我“离子烫”的感慨，我竟然也唏嘘嗟叹，很有同感。河水回转三十年河东， 三十年河西。人生苦短，岁月如梭，一眼就可以望到尽头。惟有老王善解人意，惟有老王大爱无疆。前两天，记得是一个下雨的黄昏，老王路过我家的门口，漫不经心地问我是不是也同性恋上了他。啊呀呀，让我一下子就触摸到了爱情与情爱的珠穆朗玛峰。

今天看街道上出讣告才惊闻普通市民老王已经选择在这个春天吞下了“新冠病毒”自杀身亡，他不愿意戴着面具一样的口罩匍匐前进。一代风流到此结束，人与狗的灵魂不再循环交流，云层持续压低阴有小雨，叼在他嘴上的香烟久久不灭，烟雾缭绕不散，天空阴沉郁闷，“离子烫”率领一百多只母狗齐声悲吠！

在人的一生中会遇到很多个老王，就像刚才撞碎了的玻璃碎片一样，老王会变化成很多种形状。每一种形状都能割伤人的血肉之躯，和三魂六魄，让人有痛不欲生之感，从而在心里一刀一刀地刻下老王的音容犹在，笑貌长存。

老王走得很安静，很环保，没有烟花爆竹，没有十方家伙。很多公共场所还想趁机禁烟，发现绝大多数人其实并没有什么所谓的烟瘾，都是被生活突然蛮不讲理地摆了一道又一道，还让人不仅无处申诉，而且也无处倾诉。唉，归根结底，就是心瘾心魔啊。尤其是心魔难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