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白炽灯

        去年收玉米的时候,阿爸看上了对门四叔家的一盏白炽灯。

      当玉米还没脱皮便整垛整垛地堆在家里院中时,阿爸说,晚上加班剥玉米,不能耽误第二天继续下地干活。可他看了一眼自家堂前暗淡的灯光又站起来眺望四叔院里通明瓦亮的灯,由不住的感叹:“呵!那家伙真亮呀!”从他的语气里满满的羡慕,像是十分渴望那个“宝贝”。

      第二天,要把玉米皮运到院外,看到自家剥出的玉米皮没有四叔家剥出来的多,又感叹:他家有“宝贝”,亮得很!貌似是那灯把四叔家的玉米一个个脱了皮。可以脑补一下画面:灯光照见哪里的玉米哪里的玉米自动脱皮……那“宝贝”——白炽灯在他眼里就是哪咤的风火轮、孙悟空的金箍棒、猪八戒的九齿铁耙、铁扇公主的芭蕉扇……我不禁嘲笑了阿爸的幼稚并以看出了他眼红人家的灯这一心理活动而自鸣得意。那个“宝贝”只是四婶常年在外卖一些小零食偶尔在市面淘到的一个应急灯。不过现在家里这边超市还是还不多见的。

        反复几天,只要到了晚上,他都是如此表现:“呵!那家伙真亮呀!”他站在玉米垛上,像极了大诗人。

        我和阿妈对视一眼,笑了笑,谁都没理他。

        于是,我在网上也给他买了一个类似的白炽灯,只需要充一会儿电,能维持好几个小时,“似乎”比四叔家“宝贝”先进了些。

      快递送到他手里后,他“把玩”了好久,等到晚上一群人聚在我家门口饭后闲聊时,他整个变身推销员,愣是把它描述成世间少有的珍奇,甚至还和四叔家的那盏白炽灯进行对比,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我给他买的这个灯略胜一筹,四叔家的“宝贝”在他眼里瞬间不值一提。

      一段时间后,我回家看望他,中午吃饭的时候,他唠叨着要给白炽灯充电,我很疑惑:玉米都已经卖了好久了,没什么需要用这个应急灯了,为什么他还这么在意这盏白炽灯?看他神神秘秘的上楼去了,我也没好意思问,只好乖乖听命。

      晚上,我在屋里看见阿爸站在平房边缘试图在做些什么?惊得我赶紧跑到跟前。他把那盏白炽灯五花大绑,绑在了路灯上,我忍不住翻白眼,质问他:“干什么呢?!!!”他像个威武的士兵,落地铿锵有力!

      “路灯这几天坏了,我的灯……嘿嘿……你看……能用……”他笑得满脸褶子。

      我简直无法想象,这个倔强的老头,还会干出些什么……

      然而,今年早春,阿爸去医院体检发现了癌细胞,胸口动了很大的口子,手术回家后,他把那盏白炽灯挂在床头,整宿整宿地开着。即使晚上被阿妈小心翼翼地关了,他也总是敏锐地发现并生气地要求开着……开着……

    再一次回家,天已经黑了,我看见瘦弱的阿爸正趴在桌子上吃饭,一首捂着肚子,一手艰难地搅动着筷子,只是旁边的一盏白炽灯坐在杯子上,熠熠生辉,格外刺眼。我的眼泪没有经过允许就掉下来了。

      我知道他为什么爱开着那盏白炽灯,他不只是怕黑,他怕的是掉进黑暗的世界里走不回来吧!可是,我不敢告诉他,那盏白炽灯不是什么“珍奇”,我只是花了七块八……它出身就是如此的廉价……

      我希望以后身边的朋友也可以寻一盏照进自己心灵的白炽灯,它或是出身高贵或廉价或精美或丑陋,但是,请赋予它们价值。它们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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