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冈随笔

茨坪小镇

茨坪是一个因杮子而得名的小镇,由于当地“柿”和“茨”谐音的缘故。讲解老师说到这个典故时,还特意指了下身旁的一棵。若没有他的指点,真没料到近在咫尺的树干长满青苔、枝叶青翠油亮的几棵竟是北方常见的杮树。只不过通身没有找到嫁接的痕迹。北方的杮子树,一色的都是用软枣树嫁接而来。一经嫁接,满树黝黑畸小的软枣立马出脱成金黄硕美的大杮果。

自然是因为气候使然。住在茨坪的四个早上,晨跑便让所谓锻炼的目的让予了各色的享受。心肺自免不了饱餐清新湿润的空气,耳目之得却更远超预期。井冈的雨都是来去匆匆的,天空变脸往往是分分钟之内的事,但几个早上都如雨后初晴。鸟语是分不清的,无论类别与远近,只顽固伴随整个早间。层峦耸翠、高低错落的山色穿戴着丝云差不多盈满每一个方向,除了深入至楼台庭院鳞次栉比的中心街区。但那儿有挹翠湖,小巧玲珑却名副其实。深绿的镜面没有一丝皱纹,镜框内虹桥亭台与如烟绿荫呼应成一组组静物画卷。

夜幕降临,挹翠湖畔的天街便成了游客的打卡地。记忆中04年曾流连过的天街,是城市闹市区的临时夜市的原型,一个个露天的售货摊位如今却出息成了一幢幢像模像样的门头厅房,即使土特产的货色仍一如既往地同质化。但游人的热情是挡不住的。四天里我去了两次,不过其中一次是晚饭前的“集体活动”,但同行的学员们至少有七八个声称往返了五次之多——从酒店步行过去单程大概半个钟头——虽然大多只乐于穿梭于店铺间似作风俗研究般走走停停,也有同行学员转眼间客串为扫货大叔,嘻笑中还有人被推举成砍价专家而乐此不疲。

绿色家园般的小镇却是井冈山的政治、经济、文化和旅游接待中心,还是当年井冈山革命斗争的中心。如今,湘赣边界党的前敌委员会、特委湘赣边界工农兵政府、防务委员会、中国工农革命军第四军军部、军官教导队、军械处、新遂边陲特区工农兵政府、公卖处等一连串的革命遗址,与井冈山革命博物馆、革命烈士陵园共同构成了茨坪文化景观的精髓——“红色摇篮”当之无愧!

龙江书院

参观学习完茅坪八角楼的毛泽东、朱德等旧居和井冈山前委与湘赣边界特委旧址、湘赣边界党的“一大”与湘赣边界工农兵政府旧址、红四军士兵委员会旧址以及“井冈英雄——袁文才生平陈列”等,车子一路盘旋西行,半小时到达龙市镇。穿行略显拥挤的镇区、远距离注目了旁边的会师广场和朱毛握手塑像,眼前已是龙江书院。

龙江书院坐西南朝东北,是当年宁冈、酃县、茶陵三县客籍人的最高学府。在门首悬挂“龙江书院”黑漆描金木匾、门侧张立“红军教导队旧址”“井冈山会师毛泽东同志朱德同志第一次会见旧址”的大门内,书院内以中轴线对称布局,“明道堂”“文星阁”以天井相接,两侧厢房以回廊相通。整个书院左右对称、层层递进而主次鲜明。当年朱毛两军胜利会师,毛泽东和朱德就在书院门前的小桥上首次见面,两双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清道光以来为三县客籍人培养了大批人才的正厅“明道堂”,1928年4 月见证了工农革命军第四军(后称红四军)党的第一次代表大会:成立工农革命军第四军,在四军中设立各级党代表和士兵委员会,选举产生毛泽东任书记的四军军委,并在此后召开的庆祝两军会师大会上,正式宣布成立中国工农革命军第四军。而“龙江书院”作为中国人民解放军军政院校的摇篮,则更算得上不负书院盛名,一大批优秀的军政人才从这里走出去,奔向湘赣边界工农武装割据斗争的前线。眼前复原的“红军教导队课堂”,黑板、讲台、桌凳井然有序,依稀可以想见当年毛泽东曾亲自担任兼职教员的课堂上一个个民主自由志士学习和生活的影子。思想建党、政治建军,红色割据与绿林盘桓在这里高下立判!

回途车上,讲解员回顾了宁冈县在红色政权初创时期所作的牺牲,学员们也对2000年宁冈县并入井冈山市而撤县设镇颇多感触。我依稀记起前些年亲历的一件事。那年县里合并乡镇,一个中午在正被撤掉的一处乡镇驻地遇见一位县领导的司机。他说起一大早赶过来,县领导就被几十名群众围阻在一家百货商店内,“五个多小时了,里边还是一片大吵大闹的声音!”

黄洋界

“黄洋界上炮声隆,报道敌军宵遁。”

黄洋界名气很大,自然源于那一场“黄洋界保卫战”。当年,国民党军趁红四军主力在湘南未归之际,对井冈山根据地发起第二次“会剿”,井冈山军民勇敢面对不利形势,以3个营兵力对抗敌4个团进攻,不但成功保卫革命根据地安全,还一举击溃来犯敌军,创造了土地革命战争中以少胜多的经典战例。

那门“著名”的迫击炮的复原件还立在哨口前沿,于淡雾中凛然注目山外。山外几米却是一片浓雾。“过了黄洋界,险处不须看”,看来作为井冈山五大哨口之首的险峻之姿可能与我等无缘了。转到几十米外的“黄洋界保卫战胜利纪念碑”,人流像是从雾里冒出来,不一会儿便挤满了碑前广场。身着各色红军制服的各地学员,排队等候在毛泽东手书的《西江月.井冈山》前,各种大合影小合影,或各种姿势摆拍留念。

近旁的“挑粮小道”却几乎与浓雾不相干,沿着蜿蜒崎岖的小路往下走,环在身旁的雾也会向后退。小道据说有一百多里直通山下,“重走挑粮小道”的体验学习按照讲解员的要求,“力所能及”地只下行了几十米。但挑担子是要收费的,一次明码标价20元。于是,路上又现各种摆拍,只是比在碑前多了一些哄笑,这些摆拍和哄笑倒为“重走”增加了些许难度。

“重走”回来,雾却及时消散了大半。从“中国红军第四军黄洋界哨口营房旧址”前的观景平台,似乎已可以将十里横排高山迭影近收眼底。群山像刚刚被清洗了一般,又像才从画卷里走出来,还未脱去浓墨的底子。状态各异的朵云只在远方山骨间漫行,若即若离似待风生。近处苍翠却迫人眼,一道道山梁从远端聚拢而来,又似一队队披挂满身绿妆的熊罴“冲然角列而上”。只是但见群山奔涌、白云填谷,一点没看出作为前线哨口的险峻凌人。也许要归于我等缺乏军事家的眼光,又也许似乎这才是黄洋界要告诉我们的——战乱时以险要示敌,和平时以秀丽飨客......

讲解员还为黄洋界之险加了背书。1933年上将萧克亲率红十七师要夺回被军阀流寇占据的井冈山,带兵甚至攻到了黄洋界的脚下,却只能望着自己熟悉的黄洋界,望“洋”兴叹无功而返,成了萧克将军一生中为数不多的败笔之一。曾任当年永新县委书记的贺敏学后来总结,“袁、王(农民自卫军首领、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开创者之一的袁文才、王佐)被错杀,帮助了敌人,国民党反动派做不到的事情,特委帮他们做了。”

另据介绍,“文革”期间朱德题字的“黄洋界保卫战胜利纪念碑”被炸毁,在碑的原址上新建了一座林彪题写“黄洋界”的“火炬亭”;“文革”结束,“火炬亭”再被炸毁,纪念碑重新竖起,背面仍是朱德手书的“黄洋界”三个大字。造化弄人,历史却早已写就。

大井、小井

“行洲府,茨坪县,大小五井金銮殿”,井冈山上的五个村庄——大井、小井、中井、上井和下井,被峰峦叠障的群山层层环抱着,其形状如一口口井,因此而得名。大井、小井村均离茨坪不远,大约六七公里。大井在茨坪北面,小井在茨坪西北。

大井是五个村庄中最大的村子,毛泽东率领中国工农革命军上井冈山时首先到达的这个村庄,之后成为毛泽东、朱德等和红军开展革命活动的重要场所之一。这里有红军医务所旧址,当年免费给当地群众看病、治疗。小井村当年不过40多户,红军伤病员医务管理组收住的伤病员,散布在农民家里。后来为了减轻群众的负担和改善伤病员的医疗条件,根据湘赣边界特委的决定,在这里建立了中国红军的第一所正规医院——红光医院。

大井有毛泽东旧居和朱德、陈毅旧居,是当年农民自卫军首领王佐腾出给工农革命军的营房。毛泽东旧居位于大井村中央,房屋坐北朝南,土木结构,因墙壁为白色,当地人习惯称它为“白屋”,比邻的“黄屋”是朱德、陈毅的旧居,均为客家式的建筑。旧居在1929年1月红四军主力向赣南进军后基本被焚毁,解放后重建时“白屋”剩下的一堵残墙仍嵌在里面。小井红军医院上下两层木质结构,“32间、可容纳200名伤病员”,木材、石料都是由当年井冈山军民上山砍伐、开采的。“红光医院”同样在1929年1月第三次反“会剿”中被国民党军队烧毁,现存为1967年井冈山人民按历史原貌修复。

大井“白屋”仅存的那堵残墙,上面存着据说是子弹打的无数个孔,见证了当年反围剿的失败。屋前毛泽东平时读书看报时坐过的大石以及屋后毛泽东常在树下观看红军练兵的两棵常青树也得以在战火中保存,解放后按原貌修复大井毛泽东旧居时,将保存下来的残墙镶嵌在新墙中以作历史的见证,并对屋后两棵常青树精心施肥培植,对毛泽东坐过的那块石头也加以保护,并命名为“读书石”。小井红军医院保留了当年自力更生、因陋就简的历史原貌,医务人员自己采挖的草药、自制的医疗器械、从敌人那里缴获来的药品也在述说当年极端艰苦环境下的卓绝奋斗。距小井红军医院仅百米之远为小井红军烈士墓,又名小井红军伤病员殉难处,墓碑上书写着毛泽东题词“死难烈士万岁”。国民党军第三次“会剿”窜入小井村,威逼利诱失败后恼羞成怒,将130多位来不及转移的重伤员,在这里全部活活枪杀。

大井有“神树”传说。“白屋”后那两株常青树——一株红豆杉、一株椤木石楠据说当时在战火中被烧成灰烬,奇怪的是,解放后的1949年这树居然又重新长了出来,因此井冈山人将其称为“神树”。小井有真实的“魂归井冈.老红军战士曾志”墓碑。当年小井红军医院党总支书记、解放后曾任中央组织部副部长的曾志先生,根据其遗愿葬在她工作和战斗过的小井红军医院旁边的这座小山包上。

龙潭、水口

龙潭、水口是井冈山的两个绿色生态体验教学点。原中宣部部长陆定一老先生就说过“井冈山两件宝,历史红,山林好”,既已浸润红色历史,井冈的绿色风光自当细加领略。

自小井至龙潭景区只几分钟的车程,但进入写着“龙潭”的小小石门,却像走进了另一个天地。小井墓园的幽静肃穆,到这里已换成由潺潺、澎湃再到轰鸣直迫你的耳。流水却不在眼前。除了从山树缝隙远眺几抹丝瀑剪影,过揽云台、鹰嘴岩,用长寿泉洗过手脸,继续下探几十米才第一次将“龙潭”首瀑的碧玉潭尽收眼中。水流激荡轰轰巨响中第一次感到水雾扑面的丝丝凉意,心胸也第一次被打开。飞流从几十米高处喷薄而下,在晶莹潭水面前尽显壮观。

继续下行,锁龙潭、珍珠潭、飞凤潭依次亮出英姿。只是锁龙潭似仍待字闺中,穿过“小一线天”离开游览主道专程下行十几米,的确只见她远在深邃的幽谷之中,瀑声柔软如龙女愁唱。珍珠潭边有一块谢觉哉先生题写“珍珠”二字的石刻,飞瀑兀自倾泄而下,只少晴日阳光映照出的串串珍珠。飞凤瀑落差不大却身形魁梧,横越好几米的水幕蔚为大气。据说它也叫击鼓潭,夺路而下的急湍顿时被大石劈成数股奔泻直下,水声交替如敲击鼓面。

仙女潭绝对值得神往。不过无论在大脑中刻画过多少次,真真正正鲜活过来的仙女瀑绝对已重塑了你脑海中的影像。“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仙女以素面修身示人栩栩如生,一颦一笑毫纤备至。那一袭凌波长裙更引得游人快门频按,欲与仙影比肩。殊不知镜头里的曲线,如何能还原其翩翩起舞时“竦轻躯以鹤立,若将飞而未翔”的灵动?

水口瀑布也是我第二次造访。这次从大井前往途中,有同行学员由于上午活动太累而对水口瀑是否值得新雨后往返一个半小时观赏存疑。我毫不犹豫给予了肯定:“太值得了,若单论壮观,当可力敌龙潭的五潭十八瀑!”

与一路陡坡下行瀑影时隐时现不同,前往水口终点的大半路程平坦惬意,却丝毫让你窥不见向往中大瀑布的端倪。淙淙溪流不急不慢,只在遭遇“金牛”般的大石阻挡时才让欢声透出些许功力。一路也旁逸斜出瀑布碎片,甚至还映出一张微缩版的仙女瀑靓照,但溪流丝毫不改声色,似配合游人将悬念抑或期望积攒到最大。

山道离开溪流而急速下折,长节奏的轰鸣不自觉地以主旋律入耳,飞瀑似乎已在尺寸之间。终于,转到观景亭,不止眼耳,整个人已无可逃脱喷薄而来的大瀑布的势力范围。雨伞纷纷打开,却又舍不得被它挡住的那一米视线。“有如兔走鹰隼落,骏马下注千丈坡。”清流从两块巨石间喷涌而下,身形渐次打开如喷珠吐玉在空中翻滚,于近百米的悬崖峭壁充当的绿底幕布之上,倾情演绎壮丽、豪放的每一个细节。

还可以更亲密地接触!瀑底如镜面磨砂的深潭前已挤满人堆,男男女女把伞都扔到了地上,攒进飞瀑赠予的密织雨雾中的镜头里。还有禁不住的欢呼,抹一把脸,放纵着脱口而出的每一句由衷感叹。

回程没有可选项。前一天即使在“仙女”目视中,所有学员包括曾放豪言的男爷们清一色选择了乘缆车升回到龙潭景区门口,全不似今天的意犹未尽。恋恋不舍退出观景亭,最后一次擦去蒙住眼镜的水雾,恍然间又从幻影回到了现实——山峦又变回清朗的紫绿,树干上的苔藓泛出青绿,浓密的树叶与满地的蕨类植物似乎将它们之间滤下的空气,也都染上了一层层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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