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杉版资治通鉴【1557】给皇帝干活也偷懒。2022-05-12

18、

十一月四日,皇上在武功打猎。

19、

十一月五日,营州都督张俭上奏,高丽东部大人泉盖苏文弑杀国王高建武。

泉盖苏文凶暴,多行不法,高丽国王及大臣商议诛杀他。泉盖苏文收到密报,集结所部全部兵马,假装举行大规模校阅,并盛陈酒食于城南,召诸大臣一起观看阅兵,然后发动军队,将他们全部杀死,死了一百多人。泉盖苏文随即驰马入宫,亲手弑杀国王,将尸体斩为数段,抛弃于沟中,立国王弟弟的儿子高藏为王,自己为莫离支,相当于中国吏部兼兵部尚书。于是号令远近,专制国事。权盖苏文身材高大雄伟,意气豪逸,身佩五刀,左右都不敢仰视。每次上下马,常令贵人、武将跪伏在地,让他踩着他们的脊背。出行必有军队开道,前导者长声呼喊,路人都奔跑逃避,无路可避的跳入坑谷,以至路上都没有行人,国人深为痛苦。

20、

十一月十日,皇上在岐阳打猎,顺道前往庆善宫,召武功故旧老友,宴请赏赐,极欢而散。十一月十八日,回到京师。

21、

十一月二十日,皇上说:“朕为亿兆人民之主,我希望他们都能得到富贵。并教给他们礼义,让少年能尊敬长辈、妇女能尊敬丈夫,这样,人人都能尊贵。轻徭薄敛,让他们各自从事自己的产业。这样,人人都能富足。如果家家户户都能富足,朕就算不听音乐,也乐在其中了。”

华杉曰:

没有一个皇帝不想把国家搞好,没有一个君主不希望全国人民家家富足,但是,为什么那么多国家都没搞好呢?君王的主要任务,并不在于教化百姓,而是不断的教育自己。就像法国哲学家笛卡尔说的:“我的人生准则,就是不断的教育自己。”我们每个人的首要任务,都只有这一个,就是不断教育自己。李世民,也算是一个懂得不断教育自己的人了。

哦,上一段的第一句话还要纠正一下,中国还有国富民弱的治国理论,就是法家,商鞅、韩非子,他们是把弱民、愚民,让人民贫穷,作为他们富国强兵的理论基础。所幸的是,只有秦朝接受了法家理论。中国始终还是一个儒家社会。

22、

亳州刺史裴庄奏请讨伐高丽,皇上说:“高丽王武职贡不绝,为贼臣所弑,朕哀之甚深,固然不忘于心。只是现在如果乘他们丧乱之际攻打,就算得到,也没有荣誉。况且山东凋弊,我还不忍用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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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高祖李渊入关时,隋朝武勇郎将、冯翊人党仁弘将兵二千余人,在蒲坂归附高祖,跟从平定京城,不久,任命为陕州总管,大军东讨王世充,党仁弘转运粮饷,渊源不绝,后来,又历任南宁州、戎州、广州都督。党仁弘有才略,所到之处,都有很高的声望和政绩,皇上非常器重他。但是他性格贪婪,卸任广州都督时,被人告发,赃款一百余万,论罪当死。皇上对侍臣说:“我昨天见大理寺第五次上奏,要诛杀党仁弘,我哀悯他白发苍苍,竟然要被斩首,当时我正在吃饭,于是下令撤案;但是,要为他找一条活命的理由,却始终找不到。所以今天想要违反法律,向你们为他乞求一条性命。”

十二月一日,皇上再次召五品已上官员集合在太极殿前,对大家说:“法律,是人君所受于天,不可因私而失信。如今朕因为对党仁弘的私心,而想要赦免他,这是违法行为,上负于天。所以,我想到南郊去,睡在草席上,每天只吃一顿饭,只吃蔬菜,不吃肉,如此向上天谢罪三日。”房玄龄等都说:“生杀之柄,是人主可以专擅的,何至于对自己贬责如此!”皇上不许,群臣在殿上一再叩头固请,从早上坚持到午后,皇上才降下手诏,自称:“朕有三罪:知人不明,这是其一;以私乱法,这是其二;赞赏善,却没有赏赐,厌恶恶,却没有诛杀,这是其三。因为你们坚持进谏,姑且依从你们的请求。”于是黜党仁弘为庶人,流放钦州。

华杉曰:

李世民要救党仁弘一命,但是找不到法律依据。他是皇帝,可以不依法行事,但是,一旦做了,下次难免有人以党仁弘案为案例来为他人求情。所以,他摆出架势要去南郊睡三天草席,向上天谢罪。等群臣苦谏而止。下次谁要援引党仁弘案来说事,就等于要求皇帝去睡草席了。这就是他的权术表演。

24、

十二月二十二日,皇上前往骊山温泉;十二月,在骊山打猎。皇上登山,见围场有缺口,回头对左右说:“我看见围场有缺口而不处以刑罚,那是破坏军法;处以刑罚呢,又是我登登高临下以求人之过了。”于是以道险为由,拨转马头,下到山谷,假装没看见。十二月二十四日,还宫。

华杉曰:

围猎是规模巨大的准军事行动,跟围城差不多,如果抛开战斗不论,围猎甚至比围城还艰苦。因为围城是在平地围着城墙,围猎则是在深山老林里,士兵们把方圆几里的地方围着密不透风,把所有动物撵出来赶到中间,供皇帝射猎。那远远的,道路艰险的,皇帝和当官的看不到的地方,就难免有人偷懒了。而围场有了缺口,动物有路可逃,打猎的效果就会大打折扣。联想起之前李世民东巡,有跟从的卫士受不到艰苦竟然夜里箭射皇帝御帐的,可见皇帝的打猎娱乐,也是士兵们的苦差事。而直接给皇帝干活,也有敢偷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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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认为,反逆连坐的法律,兄弟只是没入官府为奴,处罚太轻了,请改为从死。皇帝敕令八座大臣商议,议者都认为“秦、汉、魏、晋之法,造反者都是夷灭三族,如今应该按刑部所请为是。”给事中崔仁师驳斥说:“古代父子兄弟罪不相及,为什么以灭亡的秦朝的酷法来改变伟大的周朝的法典!况且诛杀他的父子,已经足以震慑他的心,他如果父子都不顾,还会爱他的兄弟吗!”皇上听从。

26、

皇上问侍臣:“自古以来,有君主昏乱而大臣能治理国家的,也有君主能治理国家,而大臣把国家搞乱的,这两者哪个比较好?”魏徵回答说:“君主能治理,则善恶赏罚得当,大臣怎么可能把国家搞乱呢!如果君主不能治国,放纵暴虐,刚愎拒谏,就算有良臣,又怎能得到施展!”皇上说:“齐文宣帝(高洋)得到杨遵彦,不是君乱而臣治吗?”回答说:“他也就能勉强救国家于不亡而已,怎么谈得上治理!”

华杉曰:

高洋和杨遵彦,是一种“君乱臣治”的情况,那国君虽然骄奢淫逸,暴虐无常,但是范围只在宫廷内,只祸害最高统治阶层的人,不祸害百姓,除了自己的权位,他没有更多的政治抱负,所以也不想操心民政,还能信任并把民政工作交给一个得体的大臣去办。这是一种小概率事件,而且也不可持续,所以魏徵说:“彼才能救亡耳,乌足为治哉!”

一人定国,国家和人民的命运,就是君主一个人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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