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曹吉芳
儿子的驾照拿到手了，当妈的比他自己还高兴。
这几年，我一直在尽力做一个好母亲。我心中的好母亲，并不是给他大把的零花钱，也不是给他买高档奢侈品。我和老公都是普通人，能力有限，挣钱不多。我能做到的，就是在他气馁时，给他鼓励；在他迷茫时，给他指引。
当然了，当他的妈，也承受了他叛逆时的坏脾气。我耐心地忍受着。这又有什么呢？他终归是我的儿子。要寻根究底的话，根源在我这儿。是我把他养成这样的。如果他是一棵树的话，果子的品性在栽下树的那一刻，已经定型了。即使中途，我浇水、施肥、松土，只是为了让他更好地成活，进而长得茁壮。不管我怎么使劲，栽下的一棵酸枣树不会变成苹果树，酸枣更不会变成苹果。
而我现在的责任 ，不是让酸枣如何变成苹果，而是让他做一棵快乐的酸枣树。结出油光闪亮、形态饱满、汁液甘甜的酸枣。让酸味更爽一点，让甜味更淳一点。即使是酸枣，也要做一颗独立、自由、有特色、有思想的酸枣。而不是浑浑噩噩，一个没有生机，混吃等死，一生不想改变，稀里糊涂地走向终老的酸枣。
儿子涉世不深，有时，善良就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困扰。理论考试前，教员在推销教材时，憨厚的儿子对同去的学员说：教材买不买，都无所谓，可以网上刷题。儿子挡了教员的发财之路，不但收获了教员的白眼，第一次预约模拟，也被排除在外。这些是同去学驾照的侄女，后来告诉我的。
科二，对儿子来说，学得并不顺利。早上去得挺早，中午回来时，面带倦意。每次，我都会忍不住问：练了几把？有时回答：1把，最多2把。甚至有时会说：没轮上。每及此时，我的情绪便激动起来：钱交上，怎么一把也没练呢？这样，考试怎么能过得了关呢？儿子无奈地说：那又怎样呢？教练的屁股后面跟了30号人，轮不到很正常。
当妈的却是很着急。每次试探着问儿子：会不会是没有“利物”，又被区别对待了。被我唠叨了几次，儿子招架不住了。在我的劝说下，拿了一包中华走了。我心里喜滋滋的，暗想：这回，状况应该有所改观了。以后的几天，暗中观察，发现儿子依然是老样子。不放心地去搜查，发现中华躺在电动车的后备箱里，已经灰头土脸的。想了想，还是拿走了。天热，放久了，中华会自己冒烟。
问起教练，儿子总说就那样。其实不用问，我也知道。儿子肯定没少挨教练的骂，提起考驾照，人们首先想到教练骂人。在人们的意识里，考驾照不挨骂，似乎学不出来。我是一个自尊，敏感的人，凡事都很自觉，力求做到完美。一般情况下，不给别人骂我的机会。也一向主张，有话好好说，别动不动张口就骂人。对于喜欢骂人的人，没多少好感。
就那么别别扭扭地练了一段时间，儿子迎来了考试。看那样子，把握不大。很正常，本来练得就不咋样，能过关才怪。不过考试还是要面对的。我对儿子说：老话说得好，是骡子是马，总要拉出来溜溜。再说了，丑媳妇始终得见公婆。考试，早晚的事。只有考了，才知道自己学的半斤还是八两。考试还能给你查漏补缺，下次练的时候，就知道该注意那些地方了。这样，才能练得好，才有可能过去。
尽管当妈的不停地撺掇打气，儿子还是挂科了。我心里不但急，更是羡慕别人家的孩子能够一把过。我儿子也不比别人家的孩子笨啊！怎么就一把过不了呢。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却不敢露出来，怕伤了儿子的自尊心。不动声色地鼓励儿子接着练。我对儿子说：不过就不过，没啥大不了的。开车可不是闹着玩的，那需要真本事。不好好练，即使拿到了证，本事还没有练到家，走到马路上很危险的，一不小心，或许就成了马路杀手，害人害己。你呢，没过，正好有机会多练练。你踏踏实实认认真真学了，走在路上，我们也放心了。
儿子很懂事地答应着，又去练了。只是这次只练了3天，便又上了考场。那天，天公也不作美，一整天下着大雨。我一边看店，一边牵挂着儿子，又不敢随便打电话，怕万一影响到他。临近考试前，儿子打电话来：妈，我不想考了，即便考了，也过不去。
说实在话，儿子这样说，我心里挺难受的。但我知道，此时不是我难受的时候。我告诉儿子：既然上了战场，哪有不战而退的道理。即使碰得头破血流，也要勇往直前。这样，即使战败了，自己也没有什么遗憾的。自己拼命过，争取过了，内心也就平静了。
结果是预料之中的，儿子又一次挂了。自此以后，考驾照成了儿子的硬伤。那个寒假，我不敢在儿子面前提考驾照。每次和老公提起儿子考驾照这事，老公都自责地说：我要是有车就好了，说不定儿子早过了。我却不以为然，买车也不算是小事，不是几百块钱的事，更不是几千块钱的事。为了儿子考驾照，莫非我得花十多万买个车。等儿子驾照考完了，去上学；老公去外地上班了，车就停在门口。每天再让我看着，别让人划了，更别丢了，那不是吃饱了撑的，自己给自己找事嘛！真是病急乱投医。
寒暑易往，又一个暑假来临了。由于有期限，考驾照势在必行。儿子还是歪歪唧唧的不想去考，甚至退而求其次，先考个摩托车驾照。当妈的又做起了儿子的思想工作。有驾照是找工作的附件，甚至同等条件下，有驾照的优先。等到找女朋友了，人家同龄人开着车去追姑娘，难不成，你骑着摩托车去追，好姑娘早被人家追跑了，轮到你，剩下歪瓜裂枣了。
在我的威逼利诱甚至劝说下，儿子又开启了考驾照的模式。儿子练车的前两天，我不敢问啥情况？我是打定主意赶鸭子上架了，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不过暗中观察，觉得儿子在驾校的小日子，貌似过得不错。终于忍不住了，问儿子：教练咋样？儿子答曰：挺好！你练得咋样？也挺好！真的？真的！教练骂你了吗？没有。
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了。暗中猜想：儿子这回所遇良人。没过几天，儿子给我招来了几个顾客。原来一起练车的阿姨，姐姐们，经常得到儿子的指点。得知我是开店的，顺路就来消费一下，略表谢意。自己练的是爷爷奶奶，还不知道呢？又逞能地去教别人。爱出风头，爱显摆。不过究其根源，好像随我，尽管我自己也不愿意承认。
期间，我又强硬地塞给儿子2包烟，让儿子给教练，争取更多的练习机会。儿子给我说：妈，有些事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和教练本来处得很融洽，就这么塞上2包烟，你让教练怎么看我，以后我俩又怎么坦然相处。
我吼儿子：闭嘴，你懂个屁，没有不偷腥的猫，送到嘴边了，哪有不吃的道理。在我的强势下，儿子不情不愿地接过了烟。过了几天，等我想起什么，打开后备箱一看，2包烟，又扔在里面。看着没有送出去的2包烟，我多少有点担心，儿子这回能过得了吗？
可能是跌倒的次数多了，就摔皮实了。科三的考试，儿子看起来一点也不紧张。我呢，也已经习惯了儿子的不太优秀，倒也想得开。大不了再考一次，不就是花点时间，浪费点钱。如此一来，技术练得更好了。以后他开车，我就不用那么担心了。好多事，自己无能为力时，只能想开了。不然，又咋样呢？我们都是普通人，普通人做事，无法尽善尽美。有时，尽力了，也未必如愿所偿，只能善待自己了。
不过，这次直觉告诉我：儿子一定会过。女人的直觉一向很灵的，尤其是一个被美貌遗弃的女人。虽然，我不曾亲临现场看儿子练车，但我每次都询问他练车时的情况。以前，情况不好时，他是不愿意对我讲的。但是这次，他倒是很乐意讲给我听，只是我太忙，无暇听，有时觉得挺对不起儿子的。
一个上午，我一边干活，一遍尖着耳朵听手机微信语音的铃声。没过多久，儿子发来语音：过了。一下子，我整个人都轻了，为儿子，也为自己。为了考个驾照，快把儿子考哭了。当妈的，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还要逼着他去考，又怕他灰心丧气，还要鼓励他。我这当妈的，简直太难了。其中的滋味，只有自己懂得。
这个假期，儿子又踏上了考驾照的漫漫之路。其实，对于儿子能过关，我是不抱有希望的，从开始练到考试只有6天的时间，看场地又耽误了1天。不过，这回是和几个同学每天结伴同行，儿子好像乐在其中。
晚上和儿子去超市，问儿子练得如何？儿子说了一句：教练骂人。我告诉儿子，骂就骂了吧，该忍的就忍着吧。所有的回报，都必须付出。交学费，那是付出金钱；练车，那是付出时间和精力；忍受教练的骂，那是付出情感。只有身临其境，有所付出，才能切身去感受自己正在面临的一切，也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去做。
说完以后，又有点心虚，怕儿子觉得我不是亲妈？总向着外人。于是心中不忍，又补了一句：好好练车，别管教练，你风华正茂，未来可期；教练已人到中年，人生已然如此，不必计较。
儿子考试的前一天，老公正好发了工资，请我们娘俩吃饭，预祝儿子马到成功。去吃饭的路上，儿子问我：想不想知道他练得咋样？我立马答道：想。
这几年，不知不觉的，我和儿子成了最好的朋友。平时娘俩一起时，家里的大事小事，我写作上的那些小烦忧，我都会对他唠叨。生活节奏快，没人听你闲唠叨，除了儿子。他有什么事也会对我讲，时不时地撒个娇卖个萌，趁我心一软，拐俩小钱花花。自己养的驴，脾气自己知道。自己的儿子，那些花花肠子，我自然一清二楚。我性格急躁，有时一着急，对儿子连喊带吼，儿子也不介意，多数时都是憨厚地笑笑。
有一次，娘俩斗口角。儿子脱口而出：妈，你死板教条，一点儿不会和人相处，估计人缘也不咋的。我一下子愣住了，冷静了几秒钟以后问儿子：你觉得你妈咋样？挺好的！怎么好了？你心地好，对人实在，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从不惦记。听了儿子的话，有些发凉的心，逐渐升温了。儿子，这么想，就对了。你妈只是太忙了，每天见人无数，见得都是不得不见之人。见的人多了，就怕见人，更不愿意刻意和人相处。
一直特别认同一句话：人和人之间应该保持适当的距离，和任何人走得太近都是一场灾难。人与人的关系，得花时间和精力去维系。由于忙，你忽略了她的感受时，她就疏远了你。人与人之间，最伤心难过的莫过于熟悉后的陌生。
这两年，我有点关闭心门，不愿他人进来，更不愿主动走进。太忙太累，减少外事活动，不让自己雪上加霜。目前，对我来说，挣钱是要事大事。儿子已经门扇高了，求学深造，成家立业，桩桩件件，哪一件不需要钱。也不是我有多爱钱，这是现实所逼，也是为人父母的责任。当同龄人有了更高的人生规划时，我的儿子不能还焦灼在房贷，车贷中。除了我，谁还能当他最坚强的后盾呢？我是一个理性的人，对自己写文章的爱好都能暂且放一放。别的事，更是往后推推。
过年的那几天，我是吃了睡，睡了吃，过得是猪猡的生活。谁知道，一年来，睡到自然醒，是我心心念念的。若不是还要给一家人做饭，我真想睡他个天昏地暗。我宁可在家睡觉，也不愿走亲访友。年好过，日难熬。不养精蓄锐，我一个人又怎么扛过下一年守店的日日月月呢。我不是三头六臂的猴子，无法把诸事都顾得周全。
由于太忙，和文友也很少联系，更别说文字交流了。心血来潮时，写出的文章，却不知道与谁分享。儿子好像很理解我的处境，每次我的文章发给儿子。儿子都很暖心地说：写的好呢！有时儿子把我发在朋友圈的文章发到中文系的群里，回头对我说：他们都说写的好着呢！其实，以儿子目前的造诣，他指不出什么毛病，也说不出好在哪里？可是在儿子的心里，他绝对是想鼓励自己的妈妈的。
当然了，我是儿子的好朋友，自然也是儿子最好的听众。一路上我认真地听着儿子的讲述：到了那个点，应该怎样。儿子讲得特别细，特别认真。我听得也认真。听着听着，我喜上眉梢了。其实在听的时候，我就知道儿子的科三肯定能过。孩子还是自家的好。我发现儿子不但口才好，记忆力也特别好。这一发现，让我得意不已，这些可是都随我啊！
看样子，这回学驾照是用心了。吃饭的时候，我夸儿子：记得不错啊！儿子不好意思地说，刚练的时候被教练狠狠骂了以后，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记，好好练，争取一把就过。我觉得儿子长大了，学会了自己承受，自己消化。被教练骂了，也没有发牢骚，对外发泄，而是反省了自己。儿子成熟了，当妈的真为他高兴。这次，我敢肯定儿子一定能过。不过，这话不能当他的面说出来，免得他骄傲了，出现意外。
事情果然如我所料，儿子顺利地通过了科三的考试。回想儿子科三的练习，想到我说教练的那几句话，一丝愧意跃上心头。长期以来，我们只想到教练骂人，从没有在意过教练内心真正的想法。每个教练，都希望自己教出来的学员，车开得稳稳的，万里行车没事故。没有教练想教出马路杀手，害人害己。
可是，人有时候就那么贱，别人好言好语说给你的时候，这个耳朵进，那个耳朵出，根本不当回事。本来可以及时纠正的小错误，一而再，再而三地犯。被人连指带骂教训着说的时候，就记住了，下次再也不犯了。不过这样一来，就记仇了。心眼小的，老琢磨着如何找补回来；仇性大的，暗发毒誓，此仇不报非君子。
到后来，很多考过驾照的人发现，自己根本不恨那个曾经说自己比猪还笨的教练。就如同，我们长大以后，从来没有恨过用教鞭打过我们的手掌，让我们长点记性，好好学习的老师。对于那些对我们不闻不问，放任自流的的老师，我们的心中却没有多少怀念。
记得儿子小时候，有一次我问：妈妈揍你，生妈妈的气吗？不生。为什么？我调皮捣蛋没听话。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有杆秤，迟早知道谁真正对自己好。
回顾自己的写文之路，我也不恨那些处处让我难堪的旧友。仔细想想，我还得感谢他们。没有他们，我有可能沉浸在沾沾自喜中。不求上进，抱着旧作，顶着一时的光环，一吃几年，直到江郎才尽，泯然众人矣。
世间形形色色的人，不因我们喜恶而存在，改变。我们无法改变他人时，就改变自己。站得高了，眼界才能高。眼界高了，格局自然就大了。天宽地阔了，路就多了。走着走着，你会发现，不知不觉的，自己已经成为更好的自己了。
写这篇文章时，儿子的驾照已经拿到手了。文章写完以后，我就发给儿子。我问儿子：看完以后有什么感受？儿子羞涩又肯定地说：考驾照，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难，只要好好练，就能过。
临了，儿子又补上一句：除了考驾照，我能干的事，多着呢！
2022 2 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