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霏霏,雨珠飘洒之间形成的雾气,将整幢酱红色楼房笼罩成一个灰色的盒子。
这里曾是传说中的坟场,几经市政改造,被拉到了聚焦的中心,临街而立。很快,这块地被平整,树起了四合院式的房子,用来做这个区域的卫生院。
卫生院一个医生的儿子,读完大学到了香港做生意,成立了专门支助医疗教育的基金机构,把这个风雨飘摇的四合院纳入了改造的范围。
因为地块的不规则,又要充分利用临街的区位优势,设计这幢五层楼房时就颇费了一番周折,最后就形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整幢楼房是个F字型,正门在F字的第二横线处,侧门在F字竖线的脚底;正门和侧门之间连线,围成了一道临街的栅栏,栅栏和楼房之间空出的地方很自然地形成了一条斜道;栅栏的大门因地势限制,不能对着主楼的正门,只能安在侧门附近,这就成了人们一直津津乐道的“歪门”,“斜道”。
鄢陵是高考恢复后的第一批大学毕业生,分到这个卫生院的时候,正赶上卫生院的医疗技术人员青黄不接 。她的到来,让好长时间没有进人的卫生院,仿佛是照进一缕阳光,老医生、老护士们感觉眼前一亮。她姣好的面容,瘦高的个子,时常露出的微笑,成了这个快要老化的卫生院的一道风景。
可能是她的带动效应,后来几年内,陆陆续续进了一波医生和护士。卫生院仿佛是一个垂垂老者输进了新鲜血液,一下焕发了生机,走廊内,诊室里,到处走动着求医问药的病人。
随着高大全、高大上的流行,卫生院这个称呼在一个省会城市就显得格外寒碜。经过几轮的考察、申报,卫生院终于升格成了医院,院长雄心勃勃,准备向三甲医院迈进。
湛蓝的天空,白云片片,不含一丝杂质。栅栏边摆放的铁树冒出了黄色的花蕊,紫色的三角梅,恣意地攀沿在墙上随风摇曳。医院找到了前行的方向,院长却没有因此松一口气,反而有些不得要领,晕头转向。因为,一个接一个的医生护士离婚的消息传到他的耳朵里,本来,这个不归他操心,可影响到工作啊。刚刚开始的绩效工资得靠医院自己挣的政策,没有了这些骨干医生护士,谁来给病人看病?没有病人,效益又从哪里来?
三十多岁的青壮年,正值婚姻的七年之痒,各种诱惑纷至沓来,大家不从自身找原因,刻薄调侃:“医院的风水不好,坟地起座,还歪门斜道,所以弄得一个接一个的离婚。”
一
鄢陵的第一段爱情来得迅猛而热烈。刚开学,各大院校都在为建国三十周年庆的舞蹈比赛做着准备。为了高质量地呈现学校风貌,在人才济济的高校里拔得头筹,负责舞队编排的赵老师,请来了区文化馆的一个小青年给队员们做指导。
赵老师在阐明这个事情时,下面的同学已经议论开了,说马上来给他们做辅导的是以前省歌剧院的台柱子,演过《洪湖赤卫队》里的刘闯。这一亮点,一下子在姑娘堆里炸了锅。刘闯,刘闯,就这样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近距离地见到演员,明星?每个人的胃口都被吊了起来。
“好,走一字;圆形,走八字。”
“一、二、三、四。”
大家随着赵老师的口令一丝不苟地做着动作,变换着造形。突然,队形散乱,有呆站着的,有继续走队形碰到前面队友的,赵老师发现,所有人的眼睛都望着一个方向。奇了怪了,她扭头看向门口,不禁哑然:“哦,你来了,怪不得都不练了。”随即,她转向练舞的同学,拍了一下巴掌:“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区文化馆的王老师。”
王老师笑嘻嘻地接话道:“王奇志,大家叫我小王就好。”
这带有磁性的声音,具有一种穿透力,仿佛是遥远的天边飘来了王子的呼唤,鄢陵有一种恍惚的感觉。她情不自禁地打量起这个站姿优美的王奇志,那一丝不乱的分头,那乌黑的头发下面镶嵌的剑眉,炯炯有神的眸子,雕塑一样的鼻子和菱角分明的嘴,都恰到好处地分布在那张古铜色的脸庞上。这样俊朗的形象,不就是自己一遍一遍对男性幻想的模样?痴痴想着的鄢陵,咚咚跳着的心更加不能平静,鄢陵知道自己的防线沦陷了。
矜持,有些内向的鄢陵,还是禁不住盼望着排练日子的快快到来。因为头天晚上失眠,中午小睡的时候,鄢陵却睡得特别沉,待她完全清醒过来,看一眼腕上的手表,啊,不好,要迟到了。
鄢陵匆匆拿上舞蹈服奔向排练厅,不想,在进到排练厅的大门时,与正要往外走的王奇志撞个满怀。看着这个惊魂未定的大学生,王奇志一脸温柔:“没有撞到你吧?”
鄢陵循声抬头,正好碰上王奇志看着她的眼神,这眼神里有什么?是火辣?又好像什么也没有。鄢陵在收回自己慌乱的目光时,却分明感觉到了心跳的加速,一种异样的感觉穿透全身,他们就这样毫无抵挡地双双坠入爱河。
对于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鄢陵是非常珍惜的,对这个“撞上”的爱情,鄢陵也是精心培育,就像他们彼此在书信中的赞美——
“你的身上,集中了我对男子汉的所有想象。”
“你是我心中唯一的、永远不变的女神。”
但意想不到的是,鄢陵从医多年的父母,对王奇志充当鄢陵的男朋友反响强烈。特别是在调查到王奇志在省歌剧院的那段情史,知道了他和扮演《洪湖赤卫队》的女主角韩英的演员分手后,因为不甘,又再次翻窗进到前女友的房间,被前女友告发,结束演员生涯,到了区文化馆工作。这段不堪的恋爱,无疑加大了鄢陵父母的疑虑。
这一情况,在鄢陵的父母看来,就是耻辱,生活作风不正的耻辱。什么男子汉的血性?这就是不检点,没有自制力。这样的事情,有过第一次,难道不会有第二次?
为了对女儿一生的幸福负责,鄢陵父母坚决反对他们再继续交往,并以鄢陵的大学毕业分配相要挟:“如果和他分手,我们会想办法让你到省医院,否则你就只有到地市州县的医院去工作一辈子。”
鄢陵知道父亲说到就会做到,以他的能量,就是一句话的事。可倔强的鄢陵在强势的父亲面前,依然选择和王奇志好下去,而任凭毕业分配东西南北。是鄢陵父亲实在拗不过鄢陵,又要给她一个警示,在地市州医院和区卫生院的名单上,勾上了区卫生院,他想给鄢陵一个教训。
哪知道,鄢陵心甘情愿以职业前程换取自己想要的爱情。到了卫生院不久,就和王奇志领证结婚了,气得鄢陵父母连一句祝福的话语都没有送上。
二
柴米油盐的日子,让在鲜花掌声中穿梭前行的王奇志慢慢沉淀,让在病人、手术、家庭之间巧妙切合转换的鄢陵疲于应对,又顽强坚持。他们常常在共同为儿子王梓陪伴住院,输液治疗,换洗尿布等等繁杂事务中,疲惫地相视一笑,胜过了婚前的歌舞、 诗画。
王梓五岁的时候,就已经显出了美男子的前景。鄢陵的刻意雕琢,书画、跆拳道、小提琴的训练,又让这个有着良好基因的孩子有了好的教育基础;因为有了在鄢陵身边的耳濡目染,王梓安静又不乏大胆的想象力,常常充满激情地讲述他看过的动画片和图书;鄢陵父母不接受王奇志,却把王梓宝贝得不行,时不时电话给鄢陵,让把王梓给他们送过去。
这是一个星期天。
清晨的阳光,透过高高的银杏洒向大地,小鸟啾啾鸣叫,一派祥和安适。鄢陵手牵着王梓,走在去往王奇志彩排剧场的路上。
可能是一种遗传吧,王梓到了剧场就兴奋不已,在缓缓斜坡的安满观众椅子的过道上,蹦蹦跳跳地跑了几个来回。鄢陵掏出手绢给他擦去满头汗珠,又伸手到他的后背把汗擦干,对王梓说:“走吧,我们到台上去找你爸爸,他可能藏在那里。”
一听到话中带有一个“藏”字,王梓的好奇又上来了,他拉着鄢陵在下坡的道上跑着,气喘吁吁的上着一个一个通往舞台的阶梯。看见金丝绒的落地幕布,王梓呼地扑上去裹着,围在身上转圈。
等他兴致盎然的从幕布里出来,正好和鄢陵相遇,他高兴的刚要喊鄢陵,却发现鄢陵有些惊愕,有些愤怒的表情。他看见王奇志的背影,好像拥抱着一个人,正要叫爸爸,被鄢陵一把拉住,迅急转身,快速地下着舞台阶梯,跑着出了剧场。
本来是答应父母把王梓送过去的,现在的鄢陵,已经不能平静。她拦了一辆的士,到家后让王梓练琴或看书,自己进了房间。
这都是什么呀?鄢陵双臂抱胸在前,在房子里来回踱步,脑子里不断闪现的是王奇志拥抱着那个女子,湿润、性感的嘴唇,激情四溢地吻着被他双手捧着的那个脸庞上的樱桃小嘴,鄢陵受刺激的双腿再也迈不开步,颓然地倒在了床上,这张满是王奇志气味的床上。
他怎么能这样?这样的激情,这样的热吻是只属于鄢陵王奇志两个人的呀,王奇志怎么能让这种情感随便、 廉价地施舍于别人?若不是今天鄢陵恰恰撞上,又会隐瞒到什么时候?
这样思忖着的鄢陵,越想越生气,自己为了获得他的爱情而放弃的职业前程,为了王奇志而忽略的父母亲情,到底有没有价值,有多大的价值?这让鄢陵感受到了被父亲一语中的而获得的自取其辱,体验了“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真切含义。
鄢陵由生气,自虐,到慢慢冷静,再到麻木地看着王奇志痛哭流涕的忏悔解释,冷冷地丢出一句:“我们离婚吧。”
三
鄢陵终于没有逃脱“七年之痒”的魔咒,在结婚后的第八个年头,亲手斩断和王奇志的这段姻缘,把自己解救于孽缘的囚笼,还自己一个单身。
三十多岁的女性,褪去了二十岁时的瘦弱、青涩,母性的光芒,丰腴的身体,无处不散发出这个年龄段耀眼的吸睛亮点,可谓是人生美丽的巅峰。本就生而不俗的鄢陵,经历过初恋的锻造,由初恋发展而成的婚姻,直至婚姻中的忠诚问题而破碎的历练,让鄢陵的知性美更加立体而熠熠生辉,她的身边又围满了追求者。
一直对自己的再次选择秘而不宣的鄢陵,那天的夜班和相处得最好的护士长许弋真同值,两人年岁相当,出身相近,虽然是护士,许弋真却让鄢陵感受到了她的高素质,所以,她们一直很谈得来。
夜色悄悄降临,输进病人身体的针水,点点滴滴,像时钟伴随着这静谧。许弋真轻声问起了鄢陵的个人问题,许弋真想的是,两个人难得一块值班,好不容易碰在一起,就关心关心。谁知,鄢陵也是这么想的,这样安静的夜晚,她竹筒倒豆子般地把自己的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这个能够让鄢陵芳心萌动的人,是一个安全公职人员。这样的公职人员对于一直在学校、卫生部门生活工作的鄢陵来说,神秘,新奇,又充满让普通人仰望的崇高感。
在鄢陵面前,他极尽赞美之能事,那种雄才,那些奇异怪诞的工作际遇,让单纯的鄢陵听得心惊肉跳,又欲罢不能。在那个刚刚开始充斥着名牌包包,个体经济眼花缭乱的小时代,他却从不用物质的东西去填埋两人感情的鸿沟,而代之以一段段惊险、奇妙的勇者故事。
当然,他给出的物质承诺却是不出则已,出则一鸣惊人。他要给鄢陵一个隆重盛大的婚礼,让鄢陵走红地毯,让鄢陵的亲朋好友,都来见证从未见识的红地毯婚礼,让鄢陵成为令世人瞩目、羡慕的新娘。他说,等他这几个月执行的任务完成后,就来兑现诺言。说到这里,许弋真看到鄢陵苍白的脸上有红晕飘散。
若真能像鄢陵说的那般美好,医院的人也不会生出那么多的担心。大家心里想的都是,被感情冲昏头脑,勇敢地嫁过一回的鄢陵,这次可千万要看对人,不能走眼啊。连日理万机的院长,在听到鄢陵的新男友情况后,都来了精神。
不是说在安全部门就职吗?院长老婆工作的疾病防治中心就在安全部门的街对面;院长的一个高中同学,大学毕业后就分配到了那里做人事工作;院长家住的楼房望得到安全部门的家属区。院长在征得鄢陵同意后,把鄢陵给出的“屠毅发”这个名字给了做人事的同学,让他查验把关。
周末过后的医院,像是因为双休医生少而积攒下了大量的病人,大厅挂号排队的人一早就成了长龙。鄢陵按照手表提示的时间,匆匆穿过排队的人流,挤进到科室的电梯,却在电梯里碰见了院长,院长对鄢陵说:“等我电话。”
查房、写病历,处理日常杂务,一晃就到了中午十一点,伸伸懒腰的鄢陵这时才接到院长让到他办公室的电话。看着院长有点严肃的表情,鄢陵不知道会有什么情况发生,单纯地想着,左不过就是有妻子儿女,带着家室又来占鄢陵的便宜。
但令鄢陵没有想到的是,院长给出的信息竟然是“查无此人”。什么屠毅发,根本就是个捏造出来的名字,不但安全部门里没有这个人,连派出所系统的户口登记里,也没有这个名字的信息。院长不知道鄢陵和这个人到了哪一步,只郑重告诉鄢陵,马上停止与此人的交往,否则太危险。
四
想着那个屠毅发绘声绘色讲的“英雄壮举”,什么捉拿窃取情报的越境特务啊,什么部队的军长和他们一起坐镇指挥啊,现在想来,出自这个子虚乌有的屠毅发嘴里,鄢陵不禁觉得荒唐至极。
可笑的是,自己怎么就信了他的这些胡说八道呢?难道真的是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自己不仅信了他,还被他的花言巧语弄得五迷三道,把自己交给了他。虚荣啊,都是虚荣惹的祸,什么走红地毯,什么光鲜亮丽,统统都是鬼使神差的虚荣在作祟,鄢陵为自己的愚蠢,为自己的盲目轻信而深深羞愧。
自然,鄢陵想尽快摆脱他;自然,屠毅发不想失去这个单纯、已经被他的“事迹”由感动到崇拜的吃香的漂亮女医生。他用威逼、利诱、恐吓等方式,迫使鄢陵忍气吞声,随同他来到民政局领证。
早早就被屠毅发催促的鄢陵,极不情愿,却敢怒不敢言,蔫蔫地跟在他的后面往民政局赶。刚一进门,迎面碰到了昨晩接听鄢陵电话后在此等候的院长,只听院长热情地招呼鄢陵,招呼屠毅发:“巧啊,巧啊,怎么会在这儿碰到你们。”
说着,把身边站着的同学介绍给他们认识。院长同学伸出右手握住屠毅发:“你好,你好,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安全部门的特警。”左手亮出了工作证。
撒谎老手屠毅发,强装平静地看着工作证,本能又有点急切地想抽出和院长同学握住的手,却感觉到有一种被震慑的力量,他转头对鄢陵说:“我的户口本忘带了。”
说话的瞬间,使劲拉出被院长同学握住的手,落荒而逃。
恢复了平静生活的鄢陵,感到了真实的可贵,细水长流,平平淡淡,才是生活原本的模样啊。
五
晚风习习,窗外的三角梅,像暗夜中的小星星,摇曳生姿,扫走了困顿疲倦之意。鄢陵和许弋真又走到了一个班上,空窗期多年的鄢陵,只想守着儿子王梓,对找到对眼、对心的那一半已经不再上心,她觉得找一个对的人太难太难,索性放弃了。
而许弋真却在四十不惑的年纪遭遇背叛,走进和鄢陵为伍的单身行列。看着鄢陵这么好的条件也不能遇到可心、合适的人,许弋真就更是懒得动这方面的心思,却架不住旁人的摧促和怂恿:“你条件这么好,年纪也不大,为什么不找一个?文卫口子的女性还是抢手的。”
这样的话一遍遍轰炸,许弋真就有些动心了。这不,她拿着一张晚报的夹缝给鄢陵看:“你瞧瞧,这中介里好多条件不错的,成功率也很高,要不,我们去那里试一试?”
经历过初恋的心跳,经历过背叛的刺痛,经历过因幼稚单纯而轻信的被骗,鄢陵已经灰心,对这些报纸上征婚的新鲜事更是提不起精神,笑笑就过去了。谁知,门诊上班的时候,许弋真找到鄢陵,约她下班后一起去婚姻介绍所,帮她把把关。
六
车水马龙的街道,林立的商店里人潮涌动,霓虹灯在太阳光的映射下,兀自变换着各种颜色,让人有一种炫耀和徒劳的感觉。很久不逛街市的鄢陵,久违的亲切和一丝青春的记忆撞向脑际。许弋真一声:“到了,就是这里。”
鄢陵抬眼望去,冥冥之中,感觉这个位于闹市的楼房怎么这么熟悉?从栅栏门进到院子,经过一条斜道,再从对着大街倾斜45度的正门进去,鄢陵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清醒,这不就是和自己工作的医院一样的歪门斜道?
更奇怪的是,进得正门,却又七弯八拐到后门,从一个另外生出来的人工焊接的铁梯子上到二楼,还是旁门左道。站在楼道的当头看过去,临街的茶色玻璃窗挡住了街市的喧嚣;走廊的红色晴纶地毯,显得沉闷老旧;塑料花吊挂在走廊的顶上,一种世俗的味道在空间中弥漫,好像在时时提醒你,这是到了一个相亲的环境。
一个穿着黑色蕾丝连衣裙的瘦高女子,没有收腹地典着微凸的小肚子,一脸江湖笑意,就像那身裙子,没有质地。她把许弋真和鄢陵迎进摆放着十多张小圆桌的大厅,这是负责许弋真的客户经理。
端茶上水后,客户经理又抱着一本厚厚的宣传册子,摆放到她们面前的桌上。看着业务介绍栏里有为年轻人服务的一些项目,鄢陵想到适龄的儿子王梓,就嘀咕了一句:“哦,年轻人也可以用这种方式?”
已经不见人影的客户经理仿佛是天兵天将,一下站在了鄢陵身边:“医生,我们这里有很多条件好的年轻会员。”
鄢陵佯装细看宣传画册,不敢接话。客户经理适时地把她们带进一个空出来的单间,只有沙发茶几的“密室”,坐着一位和许弋真年龄相仿的男士,显然,这是许弋真第一个要相亲的对象。
男士自我介绍,上过电大,当过兵,现在一家公司做老板。鄢陵帮着许弋真问了几个问题后就假装出去倒水喝,把门关上,留着他们单独聊。男士说的第一句话却是:“你带来的这个参谋好厉害。”
许弋真看出了他的心虚。
接着见第二位男士,这倒像是个真人秀,自我介绍说在吃香的“电老虎”电力部门当工人,离婚几年了,带着个孩子,想找个老婆过日子。
这是许弋真出了六仟元的会员费,见到的两个“成功人士”。接着,客户经理卖资料,许弋真又接到了一个电话,称他们中介里的会员条件好,都是一些和学校医院配对的文雅成功男士,只要交了费,可以见到更多的相亲对象。多见见,总有一个适合你。许弋真想想,也有道理,就又缴了一万多元,失望却比上次更加强烈。
每一个来相亲的男士都是公司的老总,都很有钱,都长得让人看着说不出哪里不舒服。还有一个成功人士,一定要看到许弋真的照片才会继续谈下去,否则永远在出差办案的路上。各种编,各种骗,许弋真总算通过这次昂贵的征婚,认清了“珍爱”,“永结同心”的道道,深知,找到那个对的人太难,太难。
七
一晃几年过去,不愿意将就的鄢陵和许弋真都沒有脱单。
这天,鄢陵的手机铃声划破双休暮色的寂静,电话中传来似曾相识的声音:“您好,医生,我是永结同心婚介的刘老师,我想问问,您儿子找对象了吗?”
鄢陵听完,半天才回过味来,电话那边的人,是许弋真原来的客户经理,现在全民都是老师了。刘老师的话,倒是让鄢陵想起,已经快三十岁的儿子还没有成家,你催他,他总是说没有碰到让他想要保护的对象。
鄢陵知道,儿子王梓是在金丝绒幕布出来,看到自己爸爸曾经伟岸的身躯,俯身向并不是自己妈妈的女子后,内心被无情地灼伤。他一直像个男子汉一样保护着妈妈,他也希望找到一个让他心动、心疼、需要他保护的女孩子。
一想到儿子因为自己的婚姻失败而受伤,鄢陵就有一种钻心的愧疚。所以刘老师的话,让鄢陵稍稍提起了一点兴趣,但也是冷静地回答:“他没有对象。”
这下刘老师就活跃了,鄢陵说什么条件,她就可以给她找出相对应的条件的女孩,他们中介里都有,鄢陵只是嗯呐、嗯呐,不置可否。消停了一段时间,刘老师又来了电话:“我现在这里有一个女孩,就是要找您儿子那样条件的。”
鄢陵还是嗯呐、嗯呐的应付着,谁知刘老师的坚持不减丝毫,隔段时间又打电话过来:“医生,您休完假回到市里了吧?您要不过来看看,我们先签个合同?或者,您把您儿子的电话给我,我直接和他联系。”
鄢陵被逼无奈,这才开始了迂回:“你就让他们年轻人自己接触,有意向就谈,谈成了,我们会以现金的形式感谢你的。”
刘老师的官腔上来了:“我们公司有规定,必须先签合同,缴了费以后,才把人介绍给你们,一般不让先见人的。”
其实只想见钱。鄢陵不愿再和她多说,直接摊牌了:“我不认同。”
“您不认同什么?”
“你们的这种做法。”
啪,刘老师挂断了电话。一直跟踪鄢陵这个客户几年的刘老师,终于知道了原来人们这么反感他们的做法。前一分钟还在温和祈愿地说话的刘老师,毫不迟疑地斩断了这桩不可能成交的买卖。
瞬时,周遭一片宁静。三角梅在风中摇曳,像一个爱情的信使,注入大地一份清新、纯净;它的姿色仿佛在告诉人们,爱情,可以凝望,不可亵玩。
司马优选好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