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仙之孙

我上小学的时候喜欢下象棋，也花了一些心思研究棋谱，经常和玩伴们杀得人仰马翻。那时村里很多大人都下棋，我在闲逛的时候碰上棋局就凑近前，看得入神常会忘记时间，母亲见我到了饭点儿还没回去就会出来寻我，大老远看到我就会喊：快回家吃饭去！

现在想来，母亲出来寻我在那时竟也是常事。

花在象棋上面的时间久一些，也长了点儿棋艺，有时就想着和大人们一较高下。但大人们却未必愿意同我博弈，也并非全然瞧不上我，因我年纪太小，赢不显光彩，输属实丢人。

有一次，碰巧和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对上局，阴差阳错地赢了，他便有点挂不住脸，再下一局，又是我赢，他便开始耍赖，竟至于说了脏话。

这件事被我父亲笑话了很多年。

自此以后，我的棋艺在村里也博得了一点“名声”。但我知道，棋艺比我高的大有人在，那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只能说是年轻，真正的高手一般都在四五十岁。棋艺最高的两位被村里人称为“棋仙”和“棋圣”。

棋圣是村里小学的数学老师，五十多岁，棋仙住在我家斜对门，走路有点跛。两个人对弈的场面我并未见过，是否对弈过亦未可知，只是听村里人说两个人的棋艺都很高。

到底谁的棋艺更高点儿？

有说棋圣高，有说棋仙高，但我模糊地记着，夸赞棋仙的呼声更高一些。

我虽未见过两位高人对弈，却常见他们与别人下棋。尤其是棋仙，只要你去村里下棋的地方，大多时候都会看到他在和别人下棋。

棋仙开局稳健，步步为营，少有败势。

我在一旁观局，也常暗自赞叹，不如也。

记得某一年的夏天，酷暑难耐，我在家后门口的大槐树下乘凉，远远地看到棋仙的身影，渐渐地走近前来，和我说了话：下盘棋呀！

虽然我们两家住得很近，常见面，但说话的机会并不多。因他的辈分很高，育有两个女儿，二女儿虽然比我还小一岁，但见我父亲却极不生分地喊其四哥，可见棋仙与我之间还要隔着两辈。

因这关系，在我的记忆里，竟不曾同棋仙说过一句话。

他不知听谁说起我会下棋，来找我下棋也并非要与我一较高下，许是天气炎热没有人出来与他对弈，一时技痒，正好看到了我。

但我当时却鬼迷心窍，说了句：不下！

棋仙怔了一下，有些愠色，嘴里咕嘟了一句，走了。

我已经忘记他说了一句什么话，但肯定是想表达我不识好歹，可我当时年纪太小，还看不透输赢。我没有同意和他下棋无非是不想输，不想丢了那点“名声”，而我肯定下不过他。

将近二十年的光景，这件事还时常出现在我的回忆里。如果当时答应和他下一盘棋，也许那天我们会下到很久，也许以后我们会常常一起博弈，慢慢地竟或熟络起来，棋艺也会长进不少。

但终究时光难挽，只错过了一次，便成了一生无话的陌生人。

前段时间回老家，和父亲问起棋仙，才知道人已经去世了，马上过周年。

而我自从读了寄宿高中，很少回村里，也渐渐地不怎么下棋。有时或有机缘，但也难逢敌手，才知儿时的爱好，擎着追风的少年，已经走了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