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次回眸》:一场完美的突围

那天是双十一,我从一整天和电脑的厮缠中挣脱出来,顶着混沌的头脑,撑着倦极的双眼,去取一个快递。一边纳闷着,早晨才刚下的单,没这么快吧?啥东西呀……

晚上我发了条朋友圈:王新雷老师的新书,以一个让我疑惑的快递形式,在双十一这天,扑棱棱从丰巢里飞出,沉甸甸的三十多万字,比眼前西天的霞锦更惊艳。

此时的惊艳是因为王老师亲笔签名赠书,那份荣幸,混合着被在意的欣喜和愉悦,驱散了疲惫,靓丽了心情,温柔了晚风。而当我在灯下展开这鸿篇巨制,开始走近故事中与我同龄的那些小人物的悲欢,才知道起初的惊艳委实肤浅了。所谓小说的文学性、社会性、思想性,不是我这样的门外汉能染指的(其实我也不感兴趣,这事该留给评论家们在研讨会上去说),而我唯一自信并敢于言之凿凿的是,这部小说确实好看,出乎意料的好看。对于大多数普通读者,“好看”肯定是好小说的首要条件,一篇不好看的、嚼之无味让人昏昏欲睡的小说,几乎没有存在的必要。

我迫不及待地与朋友分享:我们70年代的人在这部小说中会产生很多共鸣。读了几章,人物塑造丰富多样,对话十分精彩,有一种读《平凡的世界》的感觉,又比它更贴近现代,没有说教感。我是很介意说教感这种东西的,觉得离文学太远。而人物对话一直是我的弱项,或许和生活经验缺乏、自身内心不够丰富有关,所以特别佩服。昨晚看得不想睡觉,推荐!

跟着小说重新回到我的少年时代,那个自习课上偷偷抄写席慕容诗集,放学途中一起高歌《我多想唱》的年代。书中的少年和青年,对于跳出农门摆脱贫穷的渴望,是小说浓墨重彩的底色,作者深刻的笔力让人震撼。当时的我没有穷得那么彻底,也看过高中部那些乡镇考上来的寄宿生,在多么艰苦的条件下发奋苦读。“只要还喘气,必须在教室”、“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是的,读书考学是他们的华山一条路,要么成龙吃公家饭,要么成虫扒土里食。高中是有条件的人家读的,最穷的孩子都想考中专,早日工作赚钱不用家里供养。复读五年八年只为考上中专,这种范进中举似的执念,不是那个时代那个阶层的人很难相信。

甚至连我都问王老师:“八年!就为读个中专,有那么香吗……”

王老师说:“那是因为你很容易就考上了。”

确实,我们没有预选的环节,大家统一参加中招考试,估分填志愿,那年的志愿我是瞎填着玩儿的。我家虽然日子紧巴巴,即使我没有商品粮户口的“黑人”身份只能靠考学来改变,我也从没想过去读中专。我是要考大学的,而且心气极高,学校高中部每年都要出几个清华北大,我的成绩足够好,为什么几年后不能是我?班主任说我们几个尖子就算不填重点高中,本校也一样欢迎就读。我们就闹着玩儿似的填了中专,有一种虚荣的想法,如果考上了还不去,是不是很拽?然后真的录取了,母亲高兴坏了,为了“包分配、国家干部”这样诱人的前途,苦口婆心求我去读。我的立场也不坚定,在亲友们的夸赞和艳羡中就稀里糊涂去了卫校。那年班里就考上我一个,其他的尖子三年后成了大学生。

读中专是我的遗憾,却是刷锅中学学子们的终极目标,即使在同一年代,每个人为贫穷所限的程度也是不一样的。或许世上本没有感同身受,只能尽量共情努力理解。

还是说说这部小说我认为好在哪里吧。故事是个老故事,求学改命的奋争,懵懂夭折的初恋,中年重逢的波澜,仅看梗概激不起多大兴趣。一个优秀作者不流于俗的高明之处就在于,能将一个平平无奇的故事写得丝丝入扣引人入胜,这就是文字的魅力、创作的价值。

好在故事的架构。漫长的时间线使得故事有足够铺展的空间,考学意外落榜,恋人莫名离去,构建双重冲突,然后抽丝剥茧,拨云散雾,交待人物命运。时空的转变,多重的视角,切换自如,3D画面般展现,作者运技娴熟,笔力老道,颇有大家之风。一句话,你看到的好看背后都深藏着精心巧思。

好在人物的刻画。看似内向实则不羁的我、刚烈坚韧的韦一巧、仗义的牛三皮、为学生殚精竭虑的老吕、未成功已发狂的余子夫,乃至偶尔出场的爹和娘,每个人都鲜明地能立起来,又并无刻意堆砌,让人想一跳而过。耐嚼有回甘,阅读的享受之一。

好在对话的精彩,这是我最推崇的部分。我说、你说、她说、一群人说,对话其实是对场面的驾驭,是对轮廓粗浅的人物形象进行细致勾勒,再加上心理描写就完成了着色点睛。文中有大量精彩的对话,可以说是用对话交待原委,推动节奏。写好对话实在不易,至少于我而言是如此。你可以让每个人都出场发言,可以安排人物说上一大段话,可如何符合人物性格、身份、彼时情状,让他说该说的话,又要不说废话,而且各人物对话之间无缝衔接让人舒服,没有丰富的生活经验、敏锐的观察力和足够的练习,就无异于闭门造车,仅限于你说我说大家说了。

阅读过程中我常被文中的对话逗得忍俊不禁,直拍大腿。作者能通过对话描绘出“我”这个坏熊的痞气,老吕的掏心窝子,一巧的倔劲儿,憨刘树的傻气,小凤的古灵精怪。什么人说什么话,不能再贴切,这份功力没有几十年沉淀,偷都没地儿偷。

好在情感的细腻。除了对话的斑斓多彩,人物的内心戏也是丰富多趣。“这么亲昵的称呼从辛老师的嘴里吐出,那么自然,好像这名字本来就长在他的心里,和他的骨肉长在一起,日里夜里,长在他的血液和灵魂里。”这样的文字,看得人骨头里都在嘶嘶作响,你会明白什么叫入骨入心,能强烈感知到作者和人物融为一体,那是发自肺腑的呼唤。

忽然有个念头,人物、场景、对话、动作,甚至表情,作者都安排得妥妥贴贴,若是改编成剧本,那编剧得多省事儿!

王老师说:写这个故事对他而言也是一种突围,只为儿时那依然鲜活的梦。那么这部作品,可以说是一场完美的突围,完成了从一位优秀教师到作家的突围。写作者从来只用作品说话,有一部自己珍爱又被读者喜爱的代表作,是对那些笔耕到深夜的岁月最好的回馈。祝贺王老师,从此徜徉于梦想的芳草地,沉浸浓郁,含英咀华,岂不妙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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