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踪者

咖啡馆里。一位女咖啡师在调咖啡,屋内已经宾朋满座,她以娴熟的手法迅速地调好各种各样的咖啡,一刻也没有闲下来,直到小店打烊。

收拾好吧台和座椅,熟练地换下工作服,穿上便装,她准备下班回家。

咖啡师有着姣好的容貌,出挑的身材,这让许多顾客成为小店的回头客,店长也看中这一点,很喜欢这位他反复斟酌后选中的职员。咖啡师从小就有着出众的外形,这让她备受同龄人的喜爱和追求,而这背后,也有着让她不安的元素:这些爱慕者当中,不乏不安好心的男人。吸引眼球的同时,一定会招徕一些坏人,这点她心知肚明。因此并没有因为外形而沾沾自喜,反而有着超越同龄人的成熟和智慧。

最近这些天,她的不安越来越严重了,甚至到了焦虑的程度。咖啡店打烊很晚,一般在晚上十点以后。她拖着忙绿一天的疲惫身心乘公交回到她的住处,下车的地方离住处还有一段距离,她习惯了在月黑风高的夜晚独自一人行走一段小路回家。今天晚上,她已经很多次发现,好像有个瘦高的人,披着深色的外衣,一直悄悄地走在她的身后,跟踪着她。起初她不以为意,以为只是巧合和自己过分的担忧而已。但是当她发现已经连续很多天出现这样的情况,她的内心有些慌乱。她加快脚步行走,偶尔假装无事回头看,身后的身影也在加快速度跟随。她有些害怕,一路小跑,试图甩掉后面跟踪的人。她今天只用了平常五分之一的时间就赶到了住所,慌乱中把门赶紧锁上,走向窗边朝楼下张望,那个黑影也跟到了楼下,但是没有跟上她的速度跟过来,她心里舒了一口气,才发现右脚好像崴到了,原来是快步跑上楼的时候不小心扭到了脚,因为紧张和慌乱没有顾得上,到了家中才发现已经开始肿痛。简单地处理好肿胀的脚,她躺在床上,心惊胆战地回想这几天的经历,在惊慌中开始胡思乱想,过了约一个钟头,她沉睡过去。

第二天醒来,她照例打开电视,开始浏览新闻。一条新闻像刀子一般刺向她的双眼:在她生活的这个小城中,接连发生了几起奸杀女性的案件,都是尾随被害者到家中,然后将其杀害,她记住了新闻中犯罪嫌疑人的长相。

咖啡师回想起自己这几天晚上的遭遇,心有余悸,不过她还是正常赶去市中心上班。这天她穿的格外保守,打扮的甚至有些像乡下的妇女般土味,也许真的是害怕被坏人盯上吧....忙碌一天,晚上下班回家,走在回家的小路的时候,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在一个转角,她偷偷向后一瞥,发现那个跟踪的人又出现了!她故作镇定,拿出手机,带上蓝牙耳机,拨通了110,简单告诉了警察她的遭遇,以及目前的位置,附近有警察局,三分钟之后,警察到达咖啡师身边。

“就是他!抓住他....!”她猛然回头,手指着后面的黑影,几名便衣警察飞快地朝那人跑去。只见黑影惊慌中发现不对,扭头就跑。经过几个街区,人多势众的警察将跟踪者截住,当场按倒在地上。

随后赶来的咖啡师跑到抓捕现场,准备指认跟踪者,但被眼前的景象搞蒙了:男子并不是之前电视上看到的那个连续对女性犯罪的嫌疑人,相反,这张面孔有些熟悉....警察带着抓捕到的人和咖啡师一起返回警察局,准备做笔录。在路上,咖啡师不断回想这张熟悉的面孔,好像在哪里见过,却无从确认...

到了警察局。该男子被带到审讯室,开始录口供。

“你是谁,为什么跟踪她?”警察发话,站在一边的咖啡师还在回想究竟为何这张面孔如此熟悉。

“我今天只是突然兴起,想要看看她的生活境况。我之前去过她在的咖啡店几回,拜倒在她的美丽下,只是想看看,她是否单身,我只是她的倾慕者。”

"你是第一次跟踪,还是已经跟踪了许多回?”警察继续盘问。

“我发誓,这是我第一次跟踪她。我第一次见她不过三四天前,这几天我每天都去她的咖啡店,她应该能认出我来。”跟踪者辩解到。

“哦....原来你是.....你最近几天经常来店里喝咖啡!”女人突然想起来,这几天店里因为过节一直人满为患,但是这张面孔,如此的熟悉,原来是来过店里好几次的顾客!咖啡师终于想起来这张面孔在哪里见过。

“我真的只是想看看她的生活状况,我是准备追求她的,并没有恶意!”

咖啡师也回忆起一些细节。最近一段时间跟踪她的,是一个一直穿深色外套的人,身高约一米八零,但是眼前的这个人,身高只有不到一米七,并且体格也不一样,如果仔细回忆,他和之前的跟踪者走路的姿态也完全不一样。他既然说了这是第一次跟踪,也许应该相信他!

对话持续了约半小时,该男子就被无罪释放了,他并没有恶意,他只是一个生活中的失败者,

在偶然去咖啡店喝茶的时候,被咖啡师的美貌迷住了,想要探一探她的生活圈,以决定是否继续对咖啡师实施追求的行动。在之后的一段时间,警察会跟踪他的动态,保证他不会继续跟踪女人。这也说服了她,这样一个生活中的失败者,是不会对他人造成伤害的,他没这个想法,更没这个胆量。

咖啡师从警察局出来,朝家走去。既然这个人只是最近三四天才见过咖啡师,跟踪也是头一回,那么,之前一段时间的跟踪者又是谁呢?想到这,她不寒而栗,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回到家中,她如往常一般换下便装,走到镜子前卸妆,痛痛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希望把之前的不愉快的经历都忘掉,也许自己只是太累了,也许只是巧合,没有一直跟踪自己的人。她脑袋中不断闪过一些碎片式的片段,有个陌生的男子,将抽到一半的烟扔到了她身上,烫出一个疤,而她身上已经有很多处这样的伤了。她分不清这是现实经历还是她梦中出现的场景,身体不痛不痒,但是脑袋中却好像总有一道伤疤在折磨着她的精神。

息了灯,走到床上,被黑暗吞噬的她,有一丝丝对世界的恐惧。这不安将她的神经绷紧,她看到床边的衣柜好像有动静,有嘎吱的声音作响。在她凝神望着衣柜的时刻,她感觉到里面好像有人!惊恐让她的瞳孔放大,突然,衣柜打开了!里面跳出一个人!

她大喊着救命,救命!身体从床上倾倒,眼前的人,好像电视中播放的那个杀人犯!在一瞬间,黑影扑向她的身体,两个躯体乱作一团扭打在一起!她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本能地伸手摸向床头柜中的剪刀,在一片混乱中将剪刀插入男子的颈动脉。男人起身,右手摸着被刺穿的伤口,踉跄地向后撤了两步,然后仰面朝天躺倒在地上。

她惊恐万分,已经不能正常呼吸,自己差一点被杀害,现在自己成了杀人者!她望着那男人的脸庞,失声尖叫起来。过了半个钟头,她终于冷静了下来。男人已经因为流血过多死亡,她把尸体用大箱子装起来,一步一步地拖到车后备箱中,在空无一人的街道,她开着车驶向郊区的河边,在那里,她将尸体连同箱子一起沉入河中,回到家中,她拼命擦去地上的血渍,将衣服换下,拿到楼下一把火烧掉。一夜无眠,第二天早上,她神经绷紧地去咖啡店上班,楼下发现有一张寻人启事贴在墙上,样貌很像那个凶手,但她因为神经太紧张已经无法思考,步履蹒跚地走进咖啡店,又开始工作。她一整天犯了许多次错误,她经历了这些,又一夜没合眼,整个世界都是晕眩的。因为犯错被老板骂了许多次,她准备回家,好好地睡上一觉,她太累了....

这次再也没有人跟踪她了,她终于彻底安全了。走上楼梯,钥匙插入门孔,打开门,昨天的那个男人脖子上插着剪刀,血不断从他身上留到地板上,一抹诡异的微笑映在他脸上,两人对视了几秒钟,咖啡师直接晕倒在了家门口......

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咖啡师头痛欲裂,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自己怎么会在医院里?!身边围绕着几名医生,其中一名年龄比较大的女医生看到她醒过来,关切地询问道:“怎么样?现在感觉好点了吗?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咖啡师不知所措,但她旋即回过神来,这地方她三年前曾经来过。她的家人和她不在一个城市,三年前家里人发现她的言行举止有些奇怪,便带她来看医生。最后医生给她开了一些精神类的药物,而当时咖啡师并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问题,出于对父母不辞辛苦带自己看医生的感恩,便同意服用药物。这个地方,正是她三年前来过的当地最有名的精神病医院!

“你先好好休息。我有事情要去处理一下,一会就回来。”医生轻声告诉咖啡师,然后转身离开病房。

咖啡师正在困惑不解的时候,突然来了一封电话。她接起电话,对面是一个声音沙哑的中年男人。

“赶快离开这里,他们想试图控制你的肉体,你的精神!不要听信任何人说的话,现在不离开,以后想离开就更不可能了!”说完,对方匆匆挂断电话,留下咖啡师愣在那里。

没错,三年前他们就给我说一些稀奇古怪的话,我知道自己没有病,但是一旦到了这里便身不由己。虽然不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但也许他说的是对的!自己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被送到这里呢?一定是有些人有所企图!我要先离开这里,再看看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想到这里,她突然冲出病房,没有大声嚎叫,但是身体的机能反应已经是高水平,看到有人打开大门,她直接冲上去,锁门的人看有人要冲门,慌张地拿起锁准备从外面锁上,但是已经晚了,咖啡师抓住锁门人的右臂,然后一个顺势,直接将锁门人撂倒在地。这时,不远处的保安发现事情不对,有人要逃跑!身强力壮的保安冲过来,一把抓住咖啡师的手臂,将她和锁门人拉开,然后用腿把咖啡师绊倒。这时医生听见动静也赶过来了,命令保安:将咖啡师抓到重症病房,锁上双脚,捆住双手,绑在病床上。咖啡师拼命挣扎,无奈力量差距太大,便被抬到了重症病房里。

“放开我!放开我...!!!”咖啡师大叫,但是没有人理她,仿佛她是被官方抓住的外星人,大家都以猎奇的眼光盯着她,想要看一出好戏。

“如果你再试图伤害他人,我们就让你冷静冷静,躺着好好反思自己!我们也是为了你好!”医生对她大叫,试图表现自己的权力凌驾于她之上。

咖啡师失去了冲劲,一声不吭地躺在病床上不能动弹。过了两个小时,医生走过来,开始跟她进行交谈。

“你应该也知道,我们几年前见过面,当时是你的父母领着你来的,你应该对我有印象吧。为什么把你带到医院来,因为你最近的行为十分反常,我们受你父母的意志在你的住处安装了摄像头,看到你最近如同精神分裂一般的行为,于是在你晕倒后,决定把你带到医院进行观察。希望你能理解我们的行为,以及你父母的一片苦心。”

“可最近确实有一个恶人在跟踪我!”咖啡师把她最近一阵的遭遇向医生表述。

“你真的确定有坏人跟踪你吗?”医生冷静地回应道。"如果确实有,那那个人是谁呢?你告诉我,是最近的一个连环杀人案的嫌疑人,但是我们时刻在关注社会上的新闻,如此大的新闻,为何找不到一家媒体的报道?前几天的一个凌晨,你开车到野外,我们追踪到你开往的地方,将你投入水中的箱子打捞上来,发现了你最心爱的宠物猫的尸体,以及一些腐烂的鱼的尸体,你根本就没有遇到你所说的那个杀人犯!至于你所说的杀人犯的长相,一定是你从你的生活中某处看到的,嵌入了你的深层记忆,然后你将他想象成了一个杀人凶手,你仔细想想,究竟有没有这样一个人被你的想象力篡改了的?!”医生的每一句都铿锵有力,对咖啡师的描述的反驳无懈可击。

咖啡师突然想起来,好像每天上班路上确实看到一个寻人启事,那张脸和她“遇到”的凶手何其相似!她顿时觉得自己已深深陷入了某种梦幻般的处境,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真实的什么是虚幻的想象。

她开始陷入了更深层次的幻觉,痛苦的记忆涌了上来。那是许多年以前的一个黄昏,她背着书包从学校放学回家,在经过一条小路的时候,突然冲出来一个中年男人,那男人孔武有力,一把将她拽走,拖到了一间黑暗的屋棚里。"乖乖听话,否则我把你鼻子割掉!”男人粗暴地将她按倒在地,正准备施暴,突然敲门声响起,邻居听到了姑娘的哭嚎,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就在这短短的几句话的交谈中,她以全力冲向墙上的窗户,三两步踩着沙包爬到了窗户边,娇小的身躯从窗户一跃而下,重重地摔在地上。她不管摔得多疼,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大街,男人追不上她,就这样逃脱了恶人的魔抓。这次经历让她对陌生人处处防备,以至于到了一种癫狂的程度。三年前父母就察觉出了哪里不对,但是她选择沉默,并没有把这件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告诉父母,她认为这是一种耻辱。扭曲的心理逐渐演变成了病态的被迫害妄想和谵妄症。她知道了一切。

那个男人又出现在病房里,翘着二郎腿坐在医生后面,轻蔑地对她说:“你已经知道了一切。你是杀不死我的,我是你永远的心魔。”女孩闭上了双眼,泪流不止。

医生给她开了更大剂量的药,让她先别管工作,先留在这里休养一阵子。她答应了。

两个月后出院,她没有放弃原来的工作,继续帮客人调咖啡。每次下班回家,每次经过回家前的小路,身后的身影总是隐约地出现。她不再害怕,就像那句名言,“只有认清了生活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才是真正的英雄主义”。她找了个男朋友,将她的经历都告诉了对方,当内心卸下了沉重的包袱,那位熟悉的“老朋友”也渐渐对她失去了兴趣,从她的生活中逐渐褪去,她终于获得了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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