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是这样的:在学校从来只坐最后一排,面对老师的点名提问战战兢兢,怕当众出丑又不大会与同学打成一片,长大了就变成了一个对外面世界无限渴望的人。旅行中一直以来都本分地秉持着为景区的环境和人民群众做点贡献的原则,尽自己该付的门票钱。然而,逃票这颗邪恶种子的萌芽,得从遇到一驴友开始说起。
那天他很冷淡的对我说:“我去喀纳斯不用买门票,当地朋友带我进去的。”他的口气很随意没有炫耀。我倒紧张起来:“这样也行,这属于逃票范畴吧?快说,你是有逃过票吧?怎么做到的?”我用咋咋呼呼的劲引起了他足够的重视。自然想借此探明这庄卖买的可行程度。然而他还是并没打算说个究竟。我明白了,说书的开始讲故事之前总得干咳两声,再润润嗓子眼,然后才有跌宕起伏,本着这道理,我马上递过了刚买的小苹果,想扮演那个在一旁递水的伙计,终于在一番太极缠手,几个来回之后他咬了苹果一口,心想可把你拿下。接着他把一整天粘在床上岿然不动的身躯向我这边转动了一下,盯着我看了一眼。他的皮肤黝黑如墨,大大的眼睛对比之下白得几乎耀眼。他看我的眼神让人有点羞愧,好像两只眼睛在议论:这你都不知道?你是真的不知道?我觉得自己好似初进大观园,像是没见过世面。然后他只淡淡的说了一句:“逃票是要付出代价的。”接着我除了用老虎钳,便很难在这个话题上撬开他的口了。逃票这孩子很快死去正如同他很快怀上。
后来旅行到了西安。西安有大雁塔、小雁塔、大唐芙蓉园、省博物馆……在十三朝古都里确实能捡到砖瓦,却没有像火车上那哥们说的:随便捡到一块瓦片,都好像是某个朝代遗留下的,商业气息实在过重。那天薄暮未昏,试探性的夜,夕阳西下,清澈的蓝天在远处的天边脸红出一条宽宽的线,停留着的白云变成了调色板,颜色从白到浅红到暗红挽着仅存太阳的一段弧线不舍铺排而开,散落天边。城墙上随风摇曳的盏盏红灯笼,黑褐色的古城墙氤氲在夕阳红色的光晕中呈现出一种诗意的壮美,令人如痴如醉,竟痴了呆了看得入了神。
回到青旅坐定一想,华山的日出又得勾魂摄魄的何如?马上为自己如此的迟钝感到懊恼不已,我有预感,自己马上就要发现传说般不可名状的秘境,想到这里又一片欢喜。打开房间门力度顿时都大了好几牛,激动得说话的声音都提高了好几个分贝:“老板帮我问一下,明天有谁要去华山的?”老板被我的突兀而高亢的声调紧张得扶了扶眼框。因为平日里我和他们说话懒到连声音都不愿意大一点,有气无力到他们都要直起耳朵使劲听。她哪知道我能量来源是华山的日出日落。她当然也不知道能冲击我视觉神经的景色是我旅行的追求之一!这种冲击往往能带来深邃的思考。觉察自己急躁得口气有点理所当然的傲慢,马上软下来轻声的补充道:“因为他们的微信你都有,方便一点。”
“你自己去问问。”她回答的相当谨慎。于是房子里的生物我都客气的问了一下。可恨蚊子只会嗡嗡,无法沟通。但我非得带上小伙伴不可,因为我一条筯的坚持人与人之间持续的碰撞会产生深远的故事,就像鲁滨逊和星期五之间。
小蔡和我是同一房间隔壁床铺的。他的一个特点是嗜睡,你不理会他放养着,他睡14个小时左右便不在话下。有一天重庆仔(他把我们每个人的省份后面加了个仔,在一起的几天我们都是这样称呼的,重庆仔,广东仔,四川仔,河南仔,有一个哲学研究生他爱写诗,我们叫他诗人)说:“四川仔,你属猪的啊!这么能睡!”于是我又习惯性叫他“睡神”。如此调侃,是因为幻想着有一天他能发现原来人生除了睡觉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我们履行责任尽自己义务。
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时顶着一个乱糟糟的鸡窝头,看不出是一个月还是两个月没洗,柿子脸,戴眼镜,显得斯文,一套标志性的背包客打扮,蓝色皮肤衣,灰色速干裤,背着的包大得占了他半个身影,手里提着一个西瓜,看样子也得五六斤重。感想是我有啤酒,他会有故事。后来一聊才知道他的战斗力也属强悍,两三个月走新藏线徒搭到了西安。他说过:“我认识一个驴友,我们在西藏分开了,后来在新疆见面时他熟了。”
“什么意思?”
“像虾被煮熟一样,皮肤晒得通红。”这使我印象深刻。
有人问过一个登山专家:你为什么要登山?显然这是用生命在玩耍。专家答道:因为山在那里。我想在他们心里是不是有个信仰叫做:因为路在那里!对他们锲而不舍的精神我表示敬仰。但令他的形象在我心目中骤然高大的还是那句:“我基本就没买过门票啊!”这句话在语境里的意思是:几乎都逃票成功了。比如察卡盐湖,两天逃了三次,都是直接从大门进去的。这又让我钦佩得几近仰望。
当我问到睡神时,他在床上睡意朦胧的回答着我:“可以啊!但我是不会买票的!”
我回答的当机立断:“正合我意,人都是你的人了!”
青旅老板当晚找我问道:“打算什么时候去爬华山?”
“应该是明晚。”
“打算怎么去?”
我觉得问题问得好奇怪,不禁笑出声来:“坐火车去,哈哈哈……”
老板一脸忍耐的认真并故意压低声音:“真打算逃票啊?”
“嗯!看情况,能逃就逃,需要买门票就买门票。”
老板意味深长的叮嘱了一句:“小心点,华山每年都会死人。”
我无法做到像空气一样表里如一,嘴上应承着没事。但心里已经泛起阵阵涟漪,对,要是有个万一,那得等十八年才能再做一条好汉。想到这里内心纠结出了无数条麻花。
但是说出来的话,泼出去的水,死要面子活受罪。前期准备显得相当重要,老板给出了很专业的建议:“多带些水,买点干粮,但不要买面包之类的,因为这类东西会吸取身体水份,让身体更缺水,喝水要一小口一小口喝,这样身体吸收更充分,喝太快都跑小肠里去了,干粮可以买压缩饼干,买些肉类比如鱿鱼干,补充蛋白质,主要多带些水以及尽量轻装上阵为原则……”
第二天我们准备夜袭华山,傍晚时分小蔡带着他的干粮,我带着对即将到来的担忧与不安乘上开往华阴市的火车,伴随着汽笛悲壮的一声嘶鸣直奔华山而去。
下了火车,在车站门口有班车直到景区东门,5块大洋。一般剩缆车都是从东门上而距离东门3公里之外的北门主要是供旅客徒步的。我们到了东门,我就一直在观察小蔡而小蔡一直在观察他的手机。这让人内心多少有点焦躁,他却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般气定神闲。他逃票资深,是我黑夜里的探照灯,我憋不住了: “接下来要怎么走?”我急不可耐的说。
他答道:“不急不急,先看看,观察观察地形。”然后像猎犬用灵敏的嗅觉找寻猎物蛛丝马迹一样寻找着任何一条可以穿过景区防备的路线。然而大门戒备森严,周围亦无可趁之机。
小蔡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走,我们去北门看看。”当我决定“委身”于他时,我就决定了跟着他的步伐前进,那怕他掉坑里了,我也会跟着掉进去,再跟着爬上来,人成熟的标志就是能对自己的决定所带来的一切后果负责,我这么想也这么做了。于是走了3公里多。还没到北门手机就传来一则消息:华山今晚雷雨天气,注意防雨防雷。远远望过去看到山上雷电一闪一闪的,恍如一条长针直插华山痛处,直击我心里。我突然对自己有一种新的认识,感觉自己就像资深彩票粉,总不中但总相信自己能中所以就是买!买!买!套在此情此境里就是坚信命硬,一股脑子前进前进前进进进!
从登山口到北门伸手不见五指,有零星的几个小贩在售头灯,10元一个,而整个北门灯火通明,灯光下黄色的琉璃瓦仿佛鎏了金,方形石柱散发着白光,在黑暗之后显得分外耀眼,引得人头攒动,纷纷拍照留念,一下子充满了生气与希望,往前走过了一座桥,桥右边是高将近3米的山体还布满铁丝网,如同监狱围墙,左手边是一条河周遭同样的铁丝网,大庭广众之下过得了铁丝网也过不了睽睽众目,更过不了门卫。包刚放下就发现小蔡丢了,过一会又忽然冒出。神秘非常。
我问:“去哪儿了?”
他回答道:“到那边去看了一下地形。”说着手指向售票口左边。
我追问:“过得去吗?”
他扶正了眼镜框,镜片后面的眼睛泛着闪光,有点柯南的意思,然后盯着我简短的说了一句:“走,再去东门看看。”
我吓得平跳起来。背个十几斤的包走将近七公里!要么在开我玩笑,要么玩笑在开我。立刻激动的质疑着:“去了你确定逃得了的对吧?再走回来那就尴尬啦!票没逃成还无缘无故,走了十来公里,这不是在逗我吧?”
他只是简单的说了句:“可以,到了那边再看看,应该可以的。反正我是不会买票的。”
他自信起来连我都信了。但这次还真不一样。我们来到了东门旁边的一条公路上,此时已经快晚上十点了,路上的车辆有默契 的减少,留下零零散散的几辆偶尔驶过,陪伴着寂寞的夜。四周黑得容不下一点灯光,静得我们不敢多说一句话,就怕惊扰了门卫,更怕他问我们那个哲学问题——你从哪来?要到哪去?
这时小蔡向我讲起了第一次蹭饭。在走川藏线时,他客气的向一户藏民要点热水喝,然后一位老大娘热情的说:小伙子看你走得这么辛苦,吃饭了没有?他说:没有。大娘说:那一起吃饭吧!于是稀里糊涂的午饭就解决了……
也经历过惊心动魄的时候。走川藏线时有同伴掉下悬崖,幸好领队及时拉住,当时那同伴整个人已经挂在悬崖上,半条腿已经迈进鬼门关了……
也遇到过极热心肠的人同情。在徒搭时车主直接塞给三百块,叫他买个票坐个车…… 也讲到了回民为什么不吃猪肉,藏民为什么不吃鱼……
他有好多第一次,讲起来能让好多想看看世界多大的人,听得专注入神。我也算其一,出来旅行是总渴望体验一切陌生而又疯狂的事,满足与生俱来的好奇心。
当听得津津有味时,他突然停下来,举起食指放在嘴前发出很轻的:嘘!漆黑的保安亭突然蹿出一个保安,骤然的寂静差点凝固了空气。他说:“走。”我们视保安如空气就走过去。而保安也视我们如空气,横在我们眼前的横杆敬礼似的缓缓升起,同时后面一束灯光射在我们背后,影子被投射在我们面前拉得细长。紧跟着后面有辆车喇叭响得短而嘹亮,听得我浑身一个激灵,糟糕要被质问了,我该怎么回答……。转身一看,原来是一辆普通的小汽车,没有警徽,车子就是想过去,自己吓自己,长呼一口气,赶紧让开并快步往前面的村庄走去,毕竟保安扫我们的一眼威力十足而且夜长梦多啊。
过了保安亭,左拐是一条小路,路面还夹杂着小石子,坑洼不平,好像被时间遗忘了许久,前面会是怎样的村庄?沿着小路走。一进村,狗就汪汪汪吠个不停,还一呼三应,此起彼伏。小蔡怨恨道:“我最讨厌狗,太容易暴露了。不过不要紧他们拴着咬不到我们。”说着走得更快。在广州赶车,已经把我练得箭步如飞,但跟上他,还是费了点力气。才走出不远,就能听到人说话声,紧接着是汽车碾压路面的声音。我不无担忧的说:“不会是保安看我们行迹可疑叫人来找我们吧?”心里掠过一幅被捕的画面……灯光步步逼近,车子紧随不舍。小蔡说:“让他先过。”我紧贴着墙壁缩进墙的黑暗里,甚至准备嵌进墙里。听着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车子越来越近,直到出现在眼前才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一辆的士。
我们又深入到村庄腹部,经过一片小竹林,风刮得竹林簌簌作响,时有乌云飘过挡住月光,月光死人的惨白 ,竹林与路的交接处有个小坟墓赫然立在那里,显得格外阴森恐怖,如果是电影,那么此情此景这里应该有只手突然从坟里穿出,并配有呜呜的低吟声。我们对视了一下走得更快了。
“有人。”小蔡说了一句,快速弯下了腰。横在我们前方的是一个酒店,有一个女人下了车在酒店门口和朋友样子的人聊了几句。但是我们的神经绷紧如弦,此时草木皆兵,一点不慎将兵败城倒,满盘皆输,前功尽弃。小蔡反应迅速,猫着腰飞也似的往右侧轻步快走隐入果园里。果园旁还有条小沟藏在茂密的草丛里,漆黑的夜,他就是守园的陷阱,专门惩罚我这样的逃票人,但是小蔡经验确实丰富。他非常的小心谨慎,注意力异常集中,两眼闪亮,仔细地搜寻着一丝一缕的可能,巧妙的避开每一处潜在的危险。
小雨嘀嘀嗒嗒打得树叶淅沥索落,偶尔几点打在脸上,冰冰凉凉但马上又被温热的汗水中和了。我们走得很急促,眼前有个用铁皮临时搭建的小屋,应该是看守果园的,我们不得不放缓脚步,轻手轻脚,就怕里面有人,醒来把我们当贼拿下,那这个误会几条黄河恐怕都不够用,一时也是说不清的。
小屋的左前方有个涵洞,这便是第一道关卡,穿过它也就过了售票口。第二道关卡便是检票口,穿过它景区逃票大计也就基本完成。夜里的涵洞,像一条遗落百年的隧道,穿行他,我们仿如隔世百年。小雨刚好湿润着泥土,就如干燥的嘴得到一口甘露。草丛上的露珠,跟着也连成了一串串。
穿过涵洞, 是一个上坡,看是石头砌的可高兴了一把,这是文明的象证,通向未来和光明,更通向景区。小蔡是激动了,冲着石坡就往上爬,结果雨水湿滑了坡面,他一个箭步上去,却像一条尸体滑下来。我连忙上前扶他:“没事吧?”
他拍拍身上的野草说道:“没事,没事,太滑了,走,往那边走。”
我们在右前方又发现了一条小路,有明显的人类活动的痕迹。这就是小蔡的又一作战方针,逃票但不是玩命,宁愿多绕路沿着小路走也不愿冒险开辟新路线拉短距离。我们就沿小路一直走,最后通向了一个菜园子,上面毛豆,黄瓜,蕃茄,但都还又青又小。小蔡找了一番后,碎了一句:“就不能种点现在能吃的!”说着把咬了一口的青蕃茄扔在了地上。
在这潮湿阴冷的夜里,我想念一口热茶,一盏灯,一本书,一张沙发。而从小蔡口里似乎一切都那么稀松自然。他们的旅行究竟追寻的什么?在我的催促下,我们又开始上路了。往前一步,我们又来到一个果园,穿过之后发现竟然没有路了。
小蔡,掏出手机研究起来,打开地图,手机在他手里忽尔向左忽尔向右转动着,在逗小孩玩似的,实际上是看着地形对比着地图,接着说:“走!”然后我就跟着走。我们向检票口慢慢逼近,看着地图向右上方走,根据前人留下的经验,在检票口旁边有一条隐藏在灌木丛下的小路,沿着它往上登便可绕过检票口到达景区公路。那便是通往日出日落的梦幻之路。小蔡拿着一条15公分样子的手电筒,用手挡在前面让遛出的一丝灯光微亮着前方,走路时用脚有意无意地试探性踩踏着前面茂密的草丛。为了赶路,我们走得很矫健,我手里提着我们两天的干粮和水,小蔡背着一个十几斤的包,高度集中注意力,面对潜藏的危险,肾上腺素暴增,整个身心都处在一种亢奋状态,假如此时身上背的,手里拿的是几十斤,上百斤的重物也身轻如燕,如履平地。
有一种刺激的快感,这就是逃票吗?我们一路往上摸索,草越来越密,防水鞋和裤脚已经被草上的水珠浸湿,草里还有带刺的,但已全然不顾了,用手往身体两侧扒拉。后来天亮的时候才看清,整只手臂被荆棘划出了无数条血痕,纵横捭阖堪比地球上的条条公路,回到旅舍,小蔡见人就提我手臂,我的手臂惨不忍睹成了供人参观的又一道风景线。这纪念叫人哭笑不得。到了山上后又被好几游人问起:你是怎么上来的?我只能呵呵的说:“我们走的不是一般的路线。”
我们先后尝试了四次不同的路线,始终没找到小路。到了第五次,我们来到了检票口旁,但中间隔着一条河,我们位置在高处,俯视着保卫在大门口徘徊,不时几句闲聊,但被深夜扩大了数倍,听起来那么响亮,仿佛触手可及。我高兴得像小孩拿到了心爱的玩具,对小蔡说:“希望就在眼前,终于可以着陆了。”
然而,路到眼前却戛然而止,眼前又是一片菜地,心里有个声音在叫骂 :该死,住在这里的人怎么老喜欢在山腰种菜啊!后面的山路骤然陡峭,华山开始显露狰狞,想从此处直接上去有点冒险。此时已经零辰一点有余,手电筒羸弱的光好像快断了气,周围杂草丛生,看不清旁边是悬崖还土地。我们更加小心的的前行,把一步仔细地分成了两步。小蔡镇静的说道:“我们回去涵洞调整一下。”
“好主意。”若再折腾下去天就亮了。最糟糕的就是天亮了还没逃进去,结果还得买票,进去景区之后爬山累成狗,还没看到日出,那就好尴尬了。
就这样,我们再次摸黑行动,又回到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洞。我又饥又渴,猛的吃起奶棒,喝着牛奶,啃着压缩饼干,一口口矿泉水咕噜咕噜沿着喉咙直淌胃里,感动得宛如吃了山珍海味。
我说着:“小蔡,这可是我的第一次,还从没在涵洞里如此吃喝玩乐,咱俩的故事这下可丰富了。”
小蔡回答道:“这都得感谢我。”
我是哭笑不得,接过话:“咱们快点看一下地图看怎么走,赶着还能看到日出。”说着掏出手机,打开地图。
他拿了我手机看了看说道:“没道理啊?这附近应该有条路,可以翻过去的!”
“我看一下。”接过手机“嗯!好像应该是河的对面吧?”我指着网上驴友留下的图片,也就是说,我们一直刻舟求剑嘛!我想这是一个励志的故事。小蔡一如既往的冷静,他说:“我们回去吧!”
“说走咱就走。”我带着成功的喜悦,蹦哒如同根离弦的箭。分不清是酒足饭后的力量还是希望在向我招手。走得快步如飞,过了涵洞,走过守园人的小屋,靠着铁路穿梭于杂草丛生的小路。路的尽头一条浅浅的河流横躺在一片碎石滩里,淙淙的水声在叫嚷——不要小看华山。
小蔡是一个非常负责的向导,他说:“我下去看看,你在上面等着。”他认真灵活起来活像只猴子,一溜烟,只剩下个背影,迅速的从两层楼高的河堤斜面上滑下去。过了会打着手势让我下去。河水不深,我们挑了最浅的部位过去,也就能没到小腿。河里有几块露出水面的石头可以下脚,小蔡在前面一跳一跳的如同跳蚤,稳准快,轻轻松松就过河了,我学着他踩着那些顽石,一跳一跳的,然而鞋滑石滑,一个没留神失去了平衡,一脚伸进了水里,立马从水里抽出,可是为时已晚,打上来了一鞋水。小菜在岸上笑开了花,那么没心没肺的样子。“先别走,我先把水拧一下先。”边拧边自嘲:“要是这鞋子能顺便打上来一条鱼可就好了,可以烤着吃。”然而鱼没有,水也拧不出多少,鞋的吸水性很强,水都在他的肚子里,套上脚后感觉又沉又潮又闷,就跟自己的心情一样。
有下山就有上山,有下堤就有上堤。使尽洪荒之力,才好不容易上了河堤。上来之后我们身处桥底,桥直通景区大门,大门内那个保安还是徘徊,敢情是给无聊的,大门上灯光灼眼,射向四周,像两只瞪大的眼睛死死盯住想逃票的不法份子。我们走出桥底见状害怕得像是被撞见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赶紧猛的低身弯腰藏匿在周围的树影里。等了一会大门处没动静,看来没被发现嘛!小蔡打手势退回,回到桥底下。我说:“不对啊!门旁边确实有一条像前辈们留下的路,但就这么冒然攀登太容易暴露目标啦!被抓虽然死罪可免,但门票难逃啊!太不划算啦!”
小蔡说:“试试再说。”于是他又身先士卒,往前冲刺,跑到一颗树旁就停下来,隐在树影里,然后冒出一颗头张望一番,抓准时机趁人不备,电石火花又到了另一棵树,直至目标。
我也是一个豁得出去的人:“那就试试吧!都到这里了。”我紧随其后。顺利的开始勇攀高峰,当以为会顺风顺水时,小蔡发出低沉而沙哑的叫声:“回去吧!”声音仿佛千里之外传来,到我耳朵己十分孱弱。
我用扫兴的口吻说:“为什么?”
“上不去了,太容易被发现了。”
看来这条小路不是可以短时间征服的,一时更没有多少阴影庇护。回到桥底我问小蔡:“有没想过放弃?”
“没有!”回答得直接了当,斩钉截铁。我不知他的这股力量来自哪里?但这股劲是可以开天辟地的,要是放在当年抗日,不知得带走多少小日本。
我说:“要不从旁边的这条河走过去?”
他答道:“可以试一下。”
然后我们又回滑下河堤,跳过河流。一个人不可能同时淌进一条河流两次,但我在同一块石头滑下两次,鞋又湿了一次。抬头看看天空,天空很黑,无奈得连颗星星都没有,只能继续拧一次。来到大门底下的河段,竟然没有可走的地,河水骤增,这里有个落差,河水在这里往下灌,还有 一个小水潭,两边亦是斜斜的大石块。小蔡一个虎跃扑上了石块,但石头又湿又滑,差点掉进小潭里。我紧张的问:“没事吧?”
“没事,这里水不深,其实我们可以下水走上去。”说着喘着粗气。
“你会游泳吗?”
“不会。”
“我也不会,要是你被水冲走了,我救不了你,但能帮你打120。”我回答的没好气。
他说:“还是回去看看,走。”
于是又原路返回上了河堤,这次我没掉下水,我们也没回大门而是沿着铁路走。这次的战略思想是:绕。绕开大门,再找一条路跟前辈的小路汇合再行逃票之大计。没承想,在铁路旁没走多远,就听到狗吠。心想糟糕,这是被发现了,要放狗咬人的节奏。小蔡:“嘘!有人,低下头。”我蹲下低头细听拿出想听能到跳蚤咳嗽的专注力,确实有个人在高处用手电筒在来回扫射,看来他也不确定我们的存在。但可能他有什么不祥的预感,迟迟不肯走。“他是在跟我们对峙,我们要跟他比耐性。”小蔡不失冷静的分析着。
“大爷的,这故事怎么往警匪片的方向发展。”我嘀咕了一下,万般无奈的,提取了身体中些许肾上腺素,燃烧着身上的卡路里跟着移形换影。
这时对面那人也开始有所行动,向我们慢慢靠近,我则边兴奋着边悄悄的移动,躲避着庞大的身影。我们僵持到了,零辰快两点,那人终于回去睡觉了,最后是我们的肾上腺胜利了。
我们继续绕,铁轨上不时有火车从身边呼啸而过,我们就躲在旁边的石柱后,车厢灯光不停打在上面,车上的人影模糊成一串省略号,嵌在急速的车厢灯光里,像电影里的一幕幕快速飞过。竟有点看痴了,想象着自己坐在里面,列车一直往前开,驶向了一个未知国度,然后我们下车,过着与世无争,晴耕雨读,从此不用爬华山的日子了。
小蔡一直没放弃在找路,最后跟着他找到了一条水泥路,而且还有铁门把守,路往半山腰延伸,路的旁还有铁栅栏而且看样子还是刚那人那狗所在的那条路。按照重庆仔的话就是:那就很尴尬了!时间已经快零辰三点了。小蔡也无计可施了,“走,我们从大门冲进去大不了补票。”
“好!走!”心里想我也是忍了好久,真是受够了,冲,哪怕是死在门卫的枪口下。说是很豪迈的,因为几乎没有实际行动带来的痛苦代价。实际上我们还是猫着腰,当心的向前最快移动。当我们移动到敌人碉堡时发现里面赤身躺着一条大汉,靠近窗还能听到刺穿玻璃的鼾声。我说:“小蔡,从这里过去。”我指着门右侧的峭壁,依托当时的地形只要爬到门差不多高的山壁再往下爬,就可以绕过去到达门一边的景区。小蔡走在前面他竟然直直往上爬,爬到了大概有五层楼高,而且越爬越慢,山体是越来越陡峭,没什么可以脚蹬手抓的地方。后来我问他:你爬那么高想干嘛?他说:我想直接翻过去。我说:你是想见孔子去!
我见状不对,赶紧爬到适当高度就往下撤,好让他明白三更半夜可以不用开玩笑的。在这时候你又不敢大叫出声,又怕明天上头条,于是变身为猴子手上不管是草还是石头贴着山壁手抓脚蹬不管三七二十一就顺势往前使劲挪。下到地上后头上还有草叶掉落,手被草汁染成深绿色。那时也顾不上那些了,赶快打开手机灯筒照他,示意快下来沿着我指的方向。这下他可急了,嘴里不知嚷着些什么,终于还是喊出声来,就两字:手机,我马上把手机收起。因为漆黑的夜里在灯光下他的身影暴露无疑,他变成了探照灯下的逃犯。这也是令人忍俊不禁。
但风波总算过去,悬着的心,可以放下一半。是的另一半就是出大门,如果出去时还要检票那就得再绕开一次,顺利出去那才算是一次成功逃票。现在可以好好享受华山的风景。我们一到路面就风也似的逃离那扇大门,就像逃离一场瘟疫。然而没被传染,却得到雨的青睐,我们披上雨衣,鞋已经又湿又重,走起路来踉踉跄跄,跟雨中散步的浪漫没半毛钱关系。索性就直接脱掉,光着脚丫子学着霍比特人大胆的迈步,走着走着小蔡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我连忙问他:“怎么了?”
“踩到石子了。”他悻悻的说着,拿起石子出气似的往远处河里丢,像个小孩子。虽然这么折腾才进来,但对于美仍然是我们极力的追求,在我心中始终都有日出云海的惊羡壮阔。
最后华山留给我的多了一份悬念用来念想企盼。无论如何,被接受和接受区别在于后者你会心甘情愿的去承受承担这一过程带来种种的曲折无怨无悔,当然更不能忘了审时度势的智慧,也不能忘了信念的执着,这也是一种人类离开大自然母亲怀抱的原始抗争精神,在祖祖辈辈世世代代中流传着,代表着的是一种可能,更是一种刚强的美,更是一辈子的追求……
我说道:“快走吧!离日出还不到三小时了,等一下雨停了他老人家也刚好出来溜溜,下雨也有云海。肯定来得及。”我们一瘸一拐的前进来到山脚一个候车站,在那里我们小休了一会。清晨雨后的风非常凉爽轰走了赶路留下的燥热,我心念着华山日出的美景,小蔡惦念着他的鞋,执意要把鞋洗了才走。于是在灰蒙蒙的天色下伴着习习凉风,两个赤着双脚的身影,脚底裹挟着沙砾带来的阵阵痛楚,豪迈的跨步踉踉跄跄的朝着鱼肚白的山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