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我陪你

妈，昨晚关灯后我又听见你哭了，虽然很小，虽然电视的声音很大，但是我还是听见了。可是我依然一动不动的躺着，没有过去，因为该说的话都说了，该讲的道理你也清楚，索性就让你哭个痛快吧。

一

这世上的事哪有个道理可言。在我的印象中，你和爸一直在干活，在十分努力的挣钱。我记得你们买过油炸糕，是在离我有50公里的另一个地方。那时候我还小，你们把我放在奶奶家。好像是个夏天的傍晚，不知怎么了我非要去找你们，哭闹得不行。没有办法，小脚的奶奶只好牵着我的手走到马路道口假装去等你们。后来，你们看我可怜，回家买蚶子。大冬天里，你赤着手在水里抓蚶子，手冻得红肿生疮。工厂买断后，爸就去劳务市场给人安装自行车。那些年你们没黑没白的干活，就想着靠自己的双手过上好一点的日子。

后来日子慢慢的变好了，你和爸也都领到了退休金。真的可以想吃啥就吃啥，想穿啥就穿啥。那几年，爸最大的心愿就是出去旅游，他一直想去北京看看。可是你不同意，你还想再干几年小买卖，想再攒点养老钱，怕给我添负担。

谁能想到，突如其来的疾病就这么毫无征兆的来了！

谁又能想到，这病能落在坚持锻炼20多年的爸身上！

二

原本以为做完手术就能醒过来的人，从此就这么一直睡了下去。那些日子，你不吃也不睡。在ICU探视时，你不能控制地嚎啕大哭，可能已经预感到今生缘分已到。但即使医生说爸醒过来的可能性极低的时候，你依然抱有希望，依然没有放弃。

你坚强的承担起照顾爸的重任，两个小时一翻身，两个小时一喂水，四个小时一喂饭，昼夜不休，黑白不眠。即使累得血压升高，你也要自己扛。总是说不能耽误我工作。

三

家里的日子好了一点后，爸嘴上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你妈跟着我吃苦了，我得让她过好点。于是，爸每天早起做饭，打扫房间，为了让你能睡到自然醒，他总是轻轻的把卧室门关上。知道你爱吃香瓜，一到香瓜上市的季节，不管多贵，爸都会给你买来，然后默默地听着你唠叨他乱花钱。知道你吃东西挑剔，爸尽量做你爱吃的东西。家里的大事小情，都是爸在张罗，他就像上满发条的机器不停的运转。

现在，这台机器累了，他要休息了。

你跟我说，家里的顶梁柱没了。

四

在爸生病的日子里，我躺在他身边。他没有意识，我就试着去猜他的感受。我感到很痛苦。但我知道，我的疼远远不及你的十分之一。

每次离开，看到你瘦小的身影站在阳台上，木然地望着我，我都很害怕。我怕自己过不好让你失望，我怕没有能力让你开心，我更怕这个画面成为我记忆中永远的遗憾。

而你从不在我面前哭，也从不跟我讲心里话，每每和我在一起你总是沉默。你远嫁到这个城市，没有父母，没有同学，很少的几个亲戚也都为了生活而忙碌。去疼片成了你的万用药，不管哪里不舒服你都吃它。看着这样的你，我真的心疼。

五

妈，我知道，这些年你和爸苦也好累也好，从来没有分开过。再难的日子，也是你们一起携手面对。可是这阴阳之间的距离，却不是我们能逾越的。

你们原来的生活，就像一辆匀速运行的火车，没有多么地丰富精彩，但也能说是岁月静好吧。

但是现在，这辆火车冲出了原来的轨道，它损毁严重，又失去了继续前进的动力。

怎么办？

慢慢来？

有人跟我说，给你些时间，慢慢会好起来的。我也想慢慢等，可是看着你失眠，血压升高，身上各种疼痛，不断的消瘦，我不想等，我害怕。我怕时间带走你悲伤的同时，也带走你的健康。爸发病急，我没办法。可我不能让你再继续下去。

你没有兴趣爱好，不知道该干什么。那就来照顾我吧，我不会做饭，你就给我做饭。孩子不是夸你是厨神吗，不是喜欢吃你做的饭吗，那你就给我做饭吧。

我不忍心让你干活，但我更不想让你消沉。前方的路在哪里，我不知道，但是我们要走下去。没有路我们劈开一条路也要走下去，我们谁都不能落下。

六

夜深了，我听见电视机很大的声音，似乎只有电视让你感到安全。

好吧，就这样安安稳稳的睡吧。

明天或许是阴天，也或许是晴天。不论是什么，我想看到你的安详。

睡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