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万年前的孚觅仙山依旧仙气缭绕雾障密布,与今世其实无甚太大的差别。凤九老老实实地待在府邸,过着清静的日子。虽是在历劫,可眼下的日子却似乎过得相当舒坦。不过这样的好日子也即将要到了头。
前几日,姥姥将事情的始末缘由告诉了她。说帝君在作法时出了点岔子,导致她被抛到了琴尧山。且这幻梦境的时间点也出现了偏差,她本应被送到更久远些的年代,而眼下却已是到了水沼泽时期的末尾。这个时间甚是尴尬,四海八荒的太平日子,所剩无几了。凤九倒并不担心什么时间点,东华作法出了意外,也不知有没有伤着。几番询问,仙母只含糊地说他没事,不过是乱了气息需闭关调息一阵子。凤九知道姥姥定是在哄骗她。若东华无事,他怎么不来寻她。若他无事,哪还用得着姥姥来这处解救她!
食不知味的日子过了好几日,她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今日孚觅仙母要亲自送她去水沼泽,凤九很开心。她终于能见着东华了,便也能知道他究竟伤得重不重。听说墨渊上神,爷爷和老凤凰也会在水沼泽,但他们仅是此时的他们,不会有后世的那些记忆。凤九也挺期待,不知当年的这三位是个什么模样!尤其是爷爷,他可是青丘的传奇,据说年轻时在水沼泽也是风云人物。如今竟能有幸得见,还真是叫她好奇得紧。
“九丫头,姥姥隐去了你的八条狐尾。记得莫同别人提青丘也别说你的姓氏!”
凤九点了点头,带着不多的行李便同姥姥下了仙山。一路上有姥姥护着,凤九也挺安心。可不知为何,越是靠近水沼泽,便越是心慌。有东华在水沼泽,照理她该更安心才是,可现在心底里生出的沉重和压抑之感又是怎么回事……
这扎扎实实的不安,从初抵达水沼泽时便就应验了。
东华并不在水沼泽。
白止的这句话,宛如一道晴天霹雳,将凤九本就不太清明的灵台劈得混沌不堪。东华不在水沼泽,那他去了哪里,难道是因作法时出的岔子没能跟得来?浑浑噩噩中,凤九突然又感到了安心。这样也好,这本就是她一个人的天劫,帝君没有牵扯进来该算是万幸了。
“少阳君去了何处?”
此时亏得孚觅仙母还算清醒,她当即便问了白止。
“他的行踪向来飘忽不定,又有谁能知道!”他顿了一顿,“也许墨渊会知道。”
“你赶紧去问他一问!”
白止愣了半晌,一时还不能适应仙母如此熟练地使唤他这个事实。虽他们青丘九尾白狐族与灵狐族乃世交,可他好歹也是狐帝的长子,还没什么人敢这么直接地使唤他。想着这仙母毕竟是长辈,白止也不好公然顶撞。于是只得吞了气硬着头皮去寻墨渊问上一问。不多时,他便把问来的小道消息告诉了仙母。
“说是少阳君去了梵境,大概又是去找佛陀论佛理去了。”
孚觅仙母面露困惑之色,“少阳君这几日难道无甚异样?”
白止又被问愣了。这仙母自来了水沼泽便就直接找少阳君,说的话里头三句有两句离不开少阳君。难道她与少阳君有交情?没听说过啊!不过既然仙母这么问了,白止便就仔细回想了一番。
“上课打瞌睡,下课就失踪,时不时还会翘课,倒是与往常无异。”复又唔了一声,“他最近躺在树上看佛经的时候经常能睡着,这算是个异样吧!”
仙母的神色愈发凝重起来。她让白止领他们去休息片刻,说是年纪大,行路累着了,需要歇歇脚。白止望了望她依旧年轻的面容和体态,觉得这仙母脸皮倒是挺厚实。他领着她们去了议事堂,随后便自行去上课了。
“九丫头,姥姥暂且出这幻梦境办点事。你乖些在这处等着,莫乱跑。”
“是,姥姥。”
凤九乖巧地坐在一旁静候。这几日,姥姥的元神时常会出去办事。有的时候一炷香的时间便能回来,有的时候会去上一整日。不晓得这次又要去多久,凤九遂幻出了自己仅剩的一条尾巴,百无聊赖地开始玩了起来。
“先是地点,后是时间点,现在连那处的本帝君也出了问题。”紫衣尊神沉了口气,望向了石榻上的女子,“这上苍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对本帝君苛刻!”
“照此看来,幻梦境里头的帝君该是同我们一样,只留有当时的记忆罢了。虽然这幻梦境里的帝君是帝君的半个元神所化,但帝君却不能自如操控,现在连最基本的联系都中断了。确是上苍的有意刁难!即便我们周全计划好了一切,即便是在混沌中,九丫头依旧难渡此劫。”
白止重叹一口,无可奈何。而白奕已是立在一旁默不作声许久。
“如此一来,若是小丫头留在水沼泽,安能平安度日?”白真急切询问着。
折颜看向石榻边的东华帝君,回忆了一番往昔的事情,亦有些忧虑。
“按照东华当年的性子,断是不惜得去理会什么孚觅仙山来的小丫头。他连人情是何物都不明白,更别说什么男女之情了。”
犀利的目光扫过,便叫那老凤凰闭了嘴。
“凤九既然已经入了幻梦境,定是不历完劫便出不来。也许这便是上苍的考验吧!”
墨渊也沉了一声,觉着老天爷真的挺不公平。
“左右都已是入了这幻梦境,也只得硬着头皮上。本君还算是个靠谱的,把凤九交给那处的本君是眼下最妥帖的法子。”
众人皆望向白止。
“怎么,你们还不放心?本君可是凤九的亲爷爷!”
仙母不留情面地拆穿他,“你从前胆子可小!”
白止嘴角抽了抽。
“是啊,你那些个本事是后头打仗的时候被逼上梁山才练就出来的。在水沼泽时你也只能算是个平庸而已。”
折颜也实事求是地补了一句。
白止嘴角又抽了好几抽。
最后,终于有人说了句公道话。
“狐帝的仙格倒是向来不错。且他是狐族,本就与灵狐族是世交。想来若仙母亲自托付照应,该是会上点心不至于太过拖沓。”
接连被揭了短的五荒五帝之尊白止望向了唯一替他说了句还算是公道话的墨渊,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只是暂时断了联系罢了,又不是永远都连不上。本帝君既然造了那幻梦境,便能操控它,不过是目前法力有些不济罢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本帝君需闭关调息修回些仙法。你们暂且替本帝君照看凤九,莫让她出事。若有事,第一时间断了本君的闭关,不得瞒报。”
仙母点了点头,“帝君的确需要恢复些才能受得住后头的事情。有老身在那幻梦境中盯着,还请帝君放心闭关。”
紫衣尊神点了点头,“本帝君会在碧海苍灵的灵寒洞闭关,墨渊和折颜都认得路。”
言毕,他又望了望石榻上的凤九,褪了外袍盖在了她的身上。苍白的手指划过她额间的凤羽花,纵然不舍,却也不得不离开。早去便能早回,他委实不该拖得太久。步出山洞,东华的脚步似有些虚飘不稳。连宋见状便摆了副无所事事的模样先行告退跟在他身后一同出了去。
“你跟着本帝君作甚!”
洞外,紫衣尊神收了步子凉声问他。
“你且先继续端着,待出了昆仑虚的大门吐血的时候,本殿下在也好有个照应。”
东华微不可查地沉了口气,继续朝外走。
“碧海苍灵有重霖在,你只需把本帝君送到那处即可。他知道该怎么做。”
水沼泽神宫的议事堂内,凤九已经干等了三个时辰。姥姥要她在这处等,她也不好乱跑,只得等,即便肚子已是饿得咕噜噜叫唤个不停。凤九撅起了嘴,肚子饿也倒罢了,现在这尴尬的处境才是最叫她焦心的。姥姥已是神游了许久,若是待到日落还未归来,她该如何向这处的爷爷解释这诡异的状况。
申时将过之时,仙母终是回了神。她将凤九叫到跟前,认真地嘱咐她。
“帝君那处的确出了些问题,需得闭关些时日。这水沼泽里的帝君虽然是帝君,但却只能算是此时此地的帝君。九丫头,你可明白姥姥说的话?”
凤九琢磨了一下,“姥姥的意思是帝君就像爷爷和墨渊上神还有老凤凰那样?他不记得与我的那些事情,也不记得自己是为了护我渡劫才跟来此处的,是吗?”
仙母点了点头,“如此一来也好,你们本就无缘在一处。若非你要历劫,帝君也不会来见你。既然此处的他什么都不记得,那便索性不要让他想起来。就当是个陌生人罢!”
凤九默了许久。
“姥姥本就担心他这趟随你下来会加深这段孽缘。若非为了护你性命,姥姥也不愿接受帝君替你造劫这件事情。”
“不会的,姥姥。凤九还是有分寸的。”
“那样最好。记住,要与他保持距离。”仙母摸了摸她的脸蛋,“我与你爷爷商量过了。既然你已经来了这处,便就得让自己强大起来。这劫你需得历,逃不掉。至于究竟怎么个历法,无人知晓。只有你自己强大起来,才能以不变应万变。这也是帝君择了这个水沼泽造此幻梦境的初衷。一会儿我会把你托付给这处的你的爷爷。由他照看你,该也出不了什么大事。在帝君出关前,姥姥会一直与这处保持着联系。但姥姥年纪大了,法术有限,不能时时刻刻待在这幻梦境里头护着你。接下来的路,要靠你自己走了。”
凤九跪在地上朝着姥姥拜了拜,“请姥姥放心,凤九会努力学本事的。”
仙母点了点头,遂还是有些不太放心,
“九丫头,莫让你与帝君陷得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