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每人分一份儿自留地。都是种苞米。到了菜秋时,苞米好了,别人家都烀青苞米吃。我们家地里那么多青苞米,我爷爷就是不让烀着吃。他说吃青苞米太费,一个人一顿就能吃三穗。等成粮之后,一个人只有一穗就够吃了。我要烀青苞米,我爷爷就狠狠的瞪我。我们就不敢说了。等到苞米定浆成熟了,我爷爷才让吃。这时候的苞米必须要从上午八点钟开始烀,一直烀到下午两点钟。因为是老苞米,就得烀时间长,开花儿了,我们才能咬动,每年我们都是吃这个苞米。我爷爷可一下子让我们烀苞米了。我们就可劲儿地烀一大锅,满满一锅。我们这些人都得吃四顿。我爷过日子,很会精打细算,他可是只算我们,从来不算计自己。他每次从外边回来,总会带一些糖果糕点之类好吃的,挂在房梁上,我爷和我奶一起吃,我小妹只有两岁,他们一口都不给。在我的记忆里,我爷爷的东西只给他的大外孙和二外孙。离开他们之后,再就谁也没给过。 我爸上班,我小弟小。我家没有男劳动力,谁家有事儿,不管是盖房子,还是婚丧嫁娶的,都是我去帮工。不管到了谁家,我都是拿一把菜刀,往菜墩儿跟前一站,不管多少菜,我不切完是不会走的。谁家有事儿我都去帮工,时间长了,谁家有事都盼着我去。不论大事小事,都落不下我。我虽然好说,但是我不捣乱,从来不挑谁的理。你好他不好的,我从来都不说。跟我在一起这些人,都说我没脾气,没个性。处事随和,假如有一百口之家,都不会因我捣乱而分家的。每当他们这样夸我的时候。我当然高兴了。 一九七零年秋天,又搞运动了。学大寨,赶小乡。修梯田,修水利。我们这里是一马平川,没有梯田可修。为了开展运动,适应形式,我们队就去修引拉,其实就是修拉林河。生产队的青年劳动力,都走了,走了一半。剩下的一半,都是老弱病残和家里离不开的青年,留在家里搞秋收。队长走了,队长让我领着秋收。人少了一半儿,地还是那些地,活儿还是那些活儿,干活的人可不是那些人了,差一半儿呢,剩下的还是老弱残兵多。由于干活的人少,干的就慢,干的天数就多,那年下雪早,刚干几天活儿,苞米荄子刚割倒,就下了第一场大雪。雪下的早,天气又不很冷,一边下一边化,下完又上冻。这样一来,冻的不是雪,而是雪水。我们穿着靴子,走在冰碴上,一走路咯吱咯吱的响。我们拿着镰刀,一铺儿一铺儿地用镰刀抅苞米荄子。抅出几棵,扒完苞米。再抅再扒,就这样起早加贪黑的,修引拉的完工回来时,我们也把地收拾完了,粮食都进场了。在地里干活时,我们一边干一边唱,嗷嗷喊,大声喊,扯着嗓子喊,我领唱,“粗壮的手哇,掌大印呐。”“掌大印哪。”“自己当家作主人哪”。“做主人哪”。……我们根本不知道冷,也不知道累,我们越唱越来劲儿,我们越干越来劲儿,我们越喊越来劲儿。这战天斗地的场面。真使我们激情万丈啊。那时的我,真是朝气蓬勃,血气方刚,敢想敢干,年轻有为呀!现在想来我没当过队长,却干了队长的活儿,尽了队长的职责。年轻时代真好啊!仔细想来,我没有轰轰烈烈的壮举。也没有举世闻名的丰功伟绩,更没有叱咤风云的魄力,我所能的是年轻气盛的青春,意气风发的青春,大无畏的青春,我还有坚韧不拔的精神。我还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心。我年轻过,能干过。我一定要学会当医生,能为广大人民群众,解除病痛,救死扶伤,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我要让我的人生,成为七彩人生,让我的人生,更加丰富多彩,绚丽多姿。 我不管学什么,都是不懂,都是没见过的书本知识,都是死记硬背,所以我必须要付出,几倍或者是十几倍的努力,才能达到预期效果,我制定了学习计划。早晨醒来,躺在炕上,闭着眼睛,先把昨天学的。在脑海里默念一遍,背四味草药,两段汤头,一段脉学,背会了,再背下一段,不会的就重复再背几遍,连续三遍都顺利背下来的,就算会了。再往前进行,必须学上一个小时才起来,给我奶做饭。我做饭时,弟弟妹妹都已经上学了,他们上的是耕读班,那时候中小学都停课了,他们上耕读班,我不知道他们学什么。我爸在这期间也跟其他老师一起,都在上班,不知为什么,学生不上课,他们也成天的忙活不回家。我爸为了不闲着,单招了一个班学生。从三年级往上的,到初中学生,他都要,每天自编课本,课本内容就是主席诗词,我爸给他们讲主席诗词,讲主席作诗时的背景,时间地点。主席当时的心情。我也跟着学了几天,听了我爸半个月课,我爸讲的真好听,听完了还想听。我爸站在讲台上滔滔不绝的讲着那战火纷飞的年代,他把我们听课的,都带到了那硝烟弥漫的战场。我因为要学医和帮我妈伺候我奶,就听了我爸两周的课,在就没去。我爷总偷着出去算卦,不在家时候多。我就只给我奶做饭,这时候什么老姑二姑等闲人早都走了。我妈打卤,我杆面,就做拳头那么大的一块儿面。我奶就够吃了,我们从来不多做,只要稍微多一点,我奶就说我们都吃的面条儿。不是,给她自己做的。我们为了避免我奶说闲话,每次给我奶做饭,就只给她做一碗面。必须算准,多做扔掉就白瞎了,因为做的少,就做得快,不一会儿就做好了。有一顿不给我奶单做,我奶上桌子一瞅就说:“这饭我不能吃,我就等着饿死得了。”我奶就知道我妈不会让她饿着,就用不吃饭来治我妈。果然不出所料,只要我奶一下桌子,我就和我妈马上给她做饭。我奶吃饭也怪,明明她能吃一大碗,偏偏用最小的饭碗吃饭,每次都装得满满的,少了不够吃,再盛一碗,她怕我们说她吃两碗,我奶就让我多盛,盛到装不下,就吃一根儿面条,再吃一点儿卤子,就这样吃几遍,吃到碗里不往外洒了,她还要再添点儿,再泡卤子。我们偷着试了一下,发现她这一小碗面条儿,能装满满一大碗,我奶为什么吃的多,偏要说吃的少呢。我们没有一个人说她吃得多的,或者是跟她算过账,嫌她吃得多的,我们根本就不注意这些事儿,我做饭算得准是避免倒掉,浪费了太可惜了。也不是算她吃多吃少的,她为什么会这样呢?我真想不通这是为什么?我奶天天这样,真是不怕麻烦,她的记性也好。 我奶吃完饭了,我妈收拾完了,我妈就给我奶梳头,我就接着学习,在纳鞋底儿,学累了就玩儿玩儿,一会儿再学,就这样周而复始的从不间断,我睡梦里都在背:麻黄汤中用桂枝,杏仁甘草四般施。我爸看我这样用心,就觉得我是四个孩子当中。最争气的一个,我这是继承了我爸的优点,我爸特别高兴,见着我有话说了,不像以前只知道吼我,使唤我干活。其实是我爸锻炼了我,我爸刚上班,那时还没有我呢。初当进修教师时,我也不知道我多大,我们搬到新乡以后,我就十多岁了,能帮我爸批卷子,再后来我就自己给我爸批卷子,不再是帮他了,批完卷子之后,再填成绩表,我能把这些工作都干完,我爸只要现成的成绩单。这些事是都是别人干不了的,我爸这时才觉得我很有用。我爸每次给老师讲课,都先备课。只要他在家,备课就能先给我讲一遍,我就能听着,可是他在家备课的时候太少了。只有三次,我爸是以校为家的,他能总在家备课多好啊,我就能总当他的第一个学生。 入冬了,我大姑父家杀猪了,我大姑让我二哥送来一斤多烀熟了的瘦肉。二哥一送来,我妈就给我奶热上了,热完后我妈不在屋,我爸去盛的。他特意在锅里留了四块肉,瞅着我一努嘴,那是你的了。我爸第一次关心我,我爸其实知道我奶食黑,好吃的东西,她谁都舍不得给,除了她自己生的。这次我爸是偷着给我留了四块肉,我赶紧藏在碗里,在上面又盛上一勺儿饭,我想给我小弟。我小弟可能吃肉了,就是捞不着吃,我若给他,他在问我哪来的,吃完再要咋整啊?那就会把我爸露出来了。我奶知道就得生气,我偷着吃了。我奶要是个正常的奶奶,我就不偷着吃了,我把这块肉切成片儿,再加点儿酸菜炖一盆儿放在两个桌子上,大家一起吃有多好啊,若那样我爸何必偷着给我留四块肉呢。 一九七零年秋,在人生的道路上,我的又一个朋友出现了,她是北京集体户的女知青,叫江欣心。北京集体户,是在小新乡落户的,小新乡是离大新乡二里地的一个小村子,和我们大新乡是一个大队。大新乡有六个生产队,从四队到十队。小新乡有三个生产队,从一队至三队。北京集体户就落在一队,一共有十五个人,初中高中的都有,江欣心是个高中生,年龄比我大一岁。他父亲是小学教育部的,我问江欣心,她爸在小教部做什么工作,江欣心笑了一下说:“是一个普通职员吧。”我不信,我猜可能是教育部长吧?她怎么也不肯说,可是,她说出了她妈是小教部的编辑。江欣心姐弟四人,江欣心是老二,她有个姐姐叫江心南,两个弟弟,一个叫江欣康,一个叫江欣同,都下乡了。江欣南下放到云南,江欣康下放到山西。江欣同在黑龙江,姐弟四人分布在祖国的大江南北,只有江欣心来到了我们松榆镇。到这儿不到三个月就赶上学校缺老师,我爸说到北京集体户去找,找个高中生。他们就把江欣心找来了,江欣心也很高兴,当代课教师,起码不用再干庄稼活儿了。她来学校后,教初中语文,这个小学是戴帽中学,就是小学连初中。初中有两个班。江欣心教初中一年,一年一班语文,方文福教初中一年,一年二班语文。方文福是高岗村人,是个老转业兵,已经三十九岁了,有两个孩子,大女儿,十八岁,儿子十七岁,两个孩子只差一岁,有爷爷奶奶照顾着。江欣心跟方文福在办公室,坐对桌儿,上课去,是一条道儿,两个教室紧挨着。他们两个很谈得来,互相研究教材,互相传授经验,互相讨论学生,一来二去的,方文福就异想天开地产生了,要把江欣心发展成对象的想法,他就展开了猛烈的攻势。江欣心是一个刚出学校门的学生,想问题很简单,涉世未深,什么都不想的,就跟方文福又说又笑的瞎聊。江欣心一米七四的大高个儿,瓜子脸,双眼皮儿,大眼睛,白而红润的肤色,笔直的鼻子,不薄不厚的红嘴唇,特别漂亮。美中不足的是,她近视眼,戴了一个三百度的近视镜,她长得跟电影明星孙俪差不多,又是一个十足的高中生,家庭出身也好,父母都是上层社会教育部的。文化高工作好。方文福就不行了,有一米八六的大个子,方圆脸,黑红的肤色,双眼皮儿,大眼睛,鼻梁扁平,下牙包上牙,下嘴唇儿兜住上嘴唇儿,老百姓管这种面相叫地包天,看上去很难看,他只有两只大眼睛好看,其余的地方都难看。有人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巴克夏。巴克夏就是一个猪种的名字,也就是一种白色的西方猪种。不知道是谁这么不尊重人,就给方文福起了这样一个不雅的绰号。 方老师是农民的儿子,父母世代为农,没文化,只知道干庄稼活儿。他还有两个孩子,孩子念书不多,小学毕业,方老师文化高是自学的,长得难看,字写的却很好,钢笔字毛笔字都写得特别好,写得一篇好文章,说起话来摇头晃脑的,像个孔老夫子。一个字一个字的,必须弄明白,弄懂。江欣心被他的才华所吸引,江欣心觉得在这偏远的,穷乡僻壤的农村,能有这样高的文学水平的人,实属罕见,两个人就比较要好,方老师长得那么难看那么老,还有两个孩子,两个老人,江欣心她一点儿都不考虑,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啊。他们处了不到两个多月,就被我爸发现了,这还了得,我爸赶紧给江欣心妈妈去了一封长信,介绍了江欣心在这里处对象的详细经过。江欣心妈妈马上写了回信,信里再三叮嘱我爸,千万要阻止他们两个,绝不能再向前发展。 江欣心妈妈叫朱立春,她说她是鞭长莫及,只有靠我爸来帮忙,解决这个问题了。我爸本来就觉得这事不妥,至今又受到江欣心妈妈的委托,于是我爸就下定决心,阻止他们俩,一定要把他们拆开。 我爸有权利,说话算数,他就决定,再找一个人来,顶替江欣心。在我爸的主张下,他们找来了一个老大姑娘,叫邸井芬。这个邸井芬跟我在一个生产队,也是个下放户,她不是赶运动下放的,她来了好多年了,是个初中生。 有一年冬天,到了农闲时,生产队的老牛和马都撒出来散养,有一头老牛,跑到了邸景芬家的当院,吃苞米荄子,邸井芬的父亲一看,随手抄起一把铁锨,失手把生产队的老牛砍死了,被两个在当街玩的小孩子看见了,这两个孩子,一边跑一边喊:“邸秃秃砍牛了,邸秃秃砍牛了。”邸井芬的父亲是个秃头顶,没头发,生产队的人就给他起了一个外号叫邸克秃,这两个孩子这一喊,正好死牛就倒在了邸井芬的当垓,全队的人就都知道了,当时就把邸井芬的父亲揪到了生产队,又踢又打地定为坏分子,那时正是非常时期期,从此他们家的厄运就开始了,一有运动就先斗他们,在这种情况下,邸井芬不满于现状,又改变不了现状,她又不想嫁给农民。就这样,一直等到了三十一岁,还未出嫁。她是老二,我们都管她叫二姐。我和她也在一起,干了好几年活儿了,她也跟我一样。傻里傻气的,别人说什么?都装作听不见,有的话还是真的听不懂。不论什么事,她都特别能忍让,所以她总是与世无争,并不令人讨厌。因为她不是土生土长的,不和生产队的这些妇女一样,她又很老实又很文明,说起话来文绉绉的。走路有点左右摇摆。沈淑丽就给她也起了一个外号儿,叫的邸老晃。她跟我很要好,这次她能来学校当老师,我比她还高兴。我爸让她教五年级历史,我爸不仅安排她当老师,同时还给她介绍对象,就是介绍给方文福老师做对象,作为邸井芬来讲,很相当。她已经是个老大姑娘了,她比方文福小八岁,只是个初中生,自己长得一般人儿,小团脸儿,小眼睛,厚眼皮儿,小鼻子,小嘴儿。小嘴儿很好看,却有一颗牙很长,长出嘴外,特意闭嘴才看不见,就她这个条件,能找一个公历老师,是求之不得的,她能找一个老师,这个老师还很有水平,能写诗作对联儿,又写得一手好字,写得一手好文章。从长相上看,他俩都不俊。从水平上看,方老师强一些,但是方老师是二婚,又有孩子,又有老人,岁数又大,他俩的结合,应该是比较般配,邸井芬对方文福很满意,愿意定下这门亲事。方文福就不愿意了,他有江欣心在前,江欣心长得好,文化高,又那么年轻。只有二十一岁,怎么想也比邸井芬好。就这样,方文福就是不接受邸井芬,摇头摆手的说:“不行,绝对不行。”我爸就耐心地劝他说:“你别瞎闹了,人家父母根本不同意。江欣心本人也是一时糊涂,虽然是个高中生,社会经验却很少,仍然是个学生样,就她这条件,能和你处对象,你不觉得她太随和了么。假如你们俩冲破重重障碍,真的结合了,婚后她啥也不会,你是慢慢教她,还是啥也不用她,供着她,哄着她,侍候她。你若知道她们看见一片麦田拍手大笑说:“你们看这么大一片韭菜真好啊!”她们这是麦苗韭菜不分,老乡给她们点儿豆包儿吃,她们问这豆馅儿是怎么进去的?这豆包儿一条缝儿都没有。老乡逗他们说:“这豆包馅儿是直接长在里边的。”他们都不知道是玩笑。你娶了她,你会省心吗?假如你真的能将就,这知识青年,一个一个被调回城里。她是北京的,你敢保证,到时候她不会弃你而去,永远也不会离开你。假如江欣心走了,你再去找邸井芬,邸井芬嫁哪去你都不知道。到那时你可就丰收了,江欣心给你扔下两个,你自己还有两个,不是丰收是什么?你就得自己胡撸后半辈子。你妈你爸就是活着,岁数大了,不仅不能帮你,还得是你的累赘。这两个老人,你不管,能行吗?你以为我只为江欣心着想,就不为你着想吗?不为你着想,我能安排邸井芬教学吗?你好好想想吧。这半天你一言不发,尽我说了,你有啥想法你也说说。”方文福说:“让我想想,我再告诉你。”我爸看他没表态。第二天一大早上,我爸就去了高岗村,找到了他的父母,说明了来意,把方文福要说江欣心的前后经过,都说了一遍。方家父母一听就乐了,一个劲儿的说:“我们乐意说邸井芬,我们乐意,我儿子已经鳏居十六年了,他二十三岁时死了媳妇,他媳妇儿是肺结核,是传染病,一家人都没被传染,很万幸。她死时,儿子刚一岁,女儿刚两岁。这么多年来,一直是我们给他带孩子,维持这个家,我们还得伺候他呢。他也是啥也不会干,再娶一个这样的,我们可就傻了。我们同意说这个邸井芬,我们一定说她。千万不能听文福的。”我爸听这两个老人机关枪似地说了一顿。我爸就说:“你们两个老人就费心吧。千万要好好说说他,让他别错了主意。我来就是,要让你们俩给做个主,那我就走了。”我爸和方文福父母说完话。就回来了。马上到学校。看看江欣心在干什么。发现她在我家,就什么也没说,回来跟我们一起吃了午饭。我爸和方文福都是在家,啥也不干,啥也不会干,真是人以群分呐,我爸这样就交这样的朋友。 到了周日,方老师回家了。他爸和他妈劝他,千万要说邸井芬。他妈会说:“你可千万不要说北京那个女知青啊,说不上什么时候人家被抽回去了,你不是人财两空吗?鸡飞蛋打吗?你俩根本长不了,这个江欣心,因为离家远没着没落的,才找你说话,她真的跟了你,她再愿意也不行,她跟你俩新鲜一阵之后,就不干了,怎么办?你想过吗?不行,你俩就是不行,只有找邸井芬才稳妥,她下乡这么多年,什么活儿都会干。我和你爸还有你,都会省心的,你知道吗?赶紧告诉公孙老师,我们都同意说邸井芬。方文福也想了这么多天,终于同意放弃江欣心了,和邸井芬相处了。他见着我爸时,笑着点点头说:“你说得对,我照你说的办。”我爸还是不放心,把方文福和邸井芬安排好了之后,又让我到学校去住。我爸这边一下班,我就去学校陪江欣心,她走一步,我跟一步,她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一步不离,就连晚上睡觉,都是我和邸井芬陪她睡,这样安排完之后,我爸又给江欣心妈妈,去了一封信,详细介绍了安排过程。江欣心妈妈担心至极,又叮嘱一番,同时也给江欣心反复写信,反复的讲,要她一定要战胜自己。克服一切来自于各方面的困难。这时江欣心也很纠结,每天唉声叹气的,工作不踏实。我爸看到这种情况。总是给他们多讲笑话。有时也假装检查江欣心的教案,写的对不对?好不好?全不全。总琢磨分散她的注意力。让她尽量减少时间,去想那些不愉快的事。 有一天,江欣心一不小心,把手指夹坏了。原因是她的椅子,有一块木板活动了,她去挪椅子,把手指塞进了这个活动的板缝里,手还没抽出来呢,她就 重重的坐一下子,就把手指狠狠夹了一下,一下子就把手指夹扁了,还夹起了一个大大的血泡,当时就肿了。我给她买了三七片和沈阳红药片。她吃了五天也没见好,反而肿得更厉害了。每天晚上疼得她睡不着觉,直跳脓,她就用一只没受伤的手,掐着另一只受伤的手。反复的在地下来回走,我就又跟她又上医院去看医生,医生说是甲沟炎,就是指甲缝后面发炎了。得切开排脓,当时就在医院做了手术,然后又带了一些药回来,服几天就应该好了,可是不知为什么就是不好。她的两手还有冻伤又青又紫的,就是不消肿,我把她领到家来,本来火炕是热的,我们又烧了一遍。 把江心心放在炕头上,盖上大被又喝了一碗热水,江欣心好几天都没睡好觉了,我们谁也不说话,就让她睡觉,她含着眼泪瞅着我和我妈,哽咽着说:“我好想我妈呀。”她这一句话把我和我妈都说哭了,她也哭了,我们三个人都哭了起来,我们觉得江欣心虽然不小了。突然间离开妈妈这么远,又这么长时间不见面,总也看不见妈妈的身影,这搜肠刮肚的想念,手又受了伤,真是让人太心酸了。最近又添上失恋了,江欣心的心里,说不上怎么难受呢?我们哭了一会儿,我妈就说:“你别着急,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考完试你就可以回去找你妈妈了。”江欣心躺在炕上,用被子把头蒙上。哭了一阵,就睡着了,我又上村卫生所。给她买了两支冻疮膏,足够她用的。她在我家住了三天,才回学校。学校给她放的机动假,机动假就是她什么时候好了,什么时候上班,呆几天都行,呆到好了为止。这几天连吃药,带外敷,已经不那么疼了,大约过了两周,她就好利索了。冻伤也好了,江欣心这才来学校上班,我就又跟来了。学校的女老师宿舍。有我、江欣心、邸井芬我们三人以外,还有个教音乐的小女老师,叫韩星平,她刚十九岁,她比我小,她看我横在江欣心和方文福中间,什么都不懂,就说我:“真不白管你叫傻子,你真是傻呀,你咋那么傻呀?你咋就什么都不懂呢。她不知道,我是我爸安排在江欣心身边的,专门看着江欣心的。后来我家杀猪了,我就把江欣心领到我家吃饭,吃饭时,她喝了三碗酸菜汤,一边喝一边说:“这酸菜汤真好喝呀。”我看她爱喝酸菜汤,我就每天都把她领回来喝酸菜汤,喝了七天,这杀猪烩菜就没有了。最后一天是周日。我俩吃完晚饭,我俩就没走。我俩就看聊斋志异,我俩刚看,我们学校就有一个叫王国恩的老师,来我家找我爸,有事儿,他看见江欣心正坐在我家炕上看书呢,回学校就说:“公孙老师给北京知识青年看黄色小说,就坐在他家炕上看的。”他的这几句话,若是非常时期,我爸就得挨批,好歹是非常时期后期了,武斗早都结束了,他才白说了。这个学校有两个老师宿舍,一个男宿舍住着,方文福老师和值宿老师,一个女宿舍住着我们四个人。邸井芬自从跟方文福处对象以后,她想多接近,方文福,也来学校住了,就让我问我爸,她来行不行,我爸答应了。于是我们就四个人,住在一个宿舍里,我在学校住也没耽误学习,起早贪黑的背药书,这时汤头,四百味已经背得很熟了,只差李滨湖脉学还得继续复习。北京知识青年下乡不带别的,都带很多书。有几个带书多的,一个人就带两箱书,这样的人有六个人,我爸跟他们处得好,他每天都去借书,晚上借来看一宿,早上我爸上班走了,我就从学校回来了,我再接着看,看完了我爸送回去,再借。就这样,我爸黑天看我白天看,我和我爸看了一冬一春看了大半年。我一边看书,一边写笔记,我把好句子都抄下来。有一天,我爸白天回来了,他拿了两张大红纸,是回来让我写贺信的。非常时期,经常写贺信。我爸就说今天你写一封贺信吧,我不用打稿儿直接写,用不了多大一会儿,就写完了。这已经是以前的事了,有好长时间不写了,今天不知怎么的,就又要写贺信,我爸拿着红纸,站在我身后,看了好几分钟,我都不知道。我爸发现我没看药书,看的是《郭沫若文集》就是他昨天晚上借来的,除了这部书以外,还有很多当地买不到的书,我都跟着我爸看完了。只有这次倒霉,我爸突然回来,我一点儿都不知道。他站在我背后看了这半天,我也不知道,他看我不只是看书,还边看边做笔记,他在我背后没好气儿的说,你在干什么?你是看药书吗?我吓得一激灵,马上放下手里的书,站起身回过头来,愣愣的看着我爸,一句话也不敢说,我爸看我不只是看课外书,还做笔记,一下子就火了,喊道:”你不看药书,看什么唐诗宋词,郭沫若文集,这些书只能作为欣赏,你看这些书能当作家,还能当诗人,什么都当不成的。学医开诊,治病救人,你能养家糊口哇,能自食其力,能谋个职业。你个王八撂蹶子,有前劲没后劲的手,你能不能像个人似的活着?我爸边说边撕,我新写的六本儿笔记,他全都撕了,我一共写了十二本儿,还有六本儿我是早写的,放在书箱里了,算是剩下了,撕了的都白写了,书都送回去了,有的已经带回北京了,他们又带一箱来,送回去的,我再也看不到了。他们这些北京的知识青年,到了冬天农活儿少的时候。都回家把带来的书,送回去再重新带一箱来,送回去的,我再也看不到了,这些笔记也白写了,而且是再也不能写了,我越想越伤心,为什么我想看点儿书都不行啊。想来想去,别学他法,还是抓紧时间看药书吧。 我一直在看药书,只是早晚在学校里看,白天在家看的文学作品,没成天学医罢了。为了不浪费时间,我还是边做针线活儿边看药书,这医书也太难整了,我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呀?真是望山跑死马呀。我已经学了四年了,从十七岁到二十一岁,我学了《药性歌括四百味》《汤头歌诀白话解》《药性赋》,最后背的《李濒湖脉学》,每隔一段时间,就得把学过的知识再复习一遍,就这样反复的学,反复的背,怎么学也没有一味药,我敢用,一想这些,我真是茫然。 这四年来,我从来没动摇过,不论怎么累,怎么忙怎么烦。只要我一躺下来,脑海里出现的都是药书,嘴里嘟嘟浓浓的都是药书,我背了忘,忘了背,我何年何月才能出徒行医开诊所呀?爸爸,你能不能找人指点指点我,在临床上学一下好吗?我听人说,在医专医大毕业的学生,他们学医有挂图有模型,有老师讲解,有解剖有实验,我有什么,我就连别人行医用药,我都没看见过,我周围没有一个人说起,大夫怎么当的,我想问都没地方问去,我哪有条件上医院实习呢。医专学校的学生就不同了,他们念完书,全都得在医院实习一年以上,必须得有主治医师教授亲自指导,多次练习,最后才能坐诊当医生。我不要一年,我只要三个月就行,我看别人咋行医的,我再看看别人咋用药的,就这点要求不算过分吧,就是不过分也办不到的。 转眼间期末考试了,这时,江欣心妈妈朱立春拍电报来,江欣心一天没都等,马上去车站买了回京的车票,要走的前一天晚上,我们四个人。再加上方文福五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唠嗑,在昏暗的灯光下,方文福老师作了一首:风雪山村月正梁,满天繁星闪银光,千里暮云生深树,万家灯火闪寒光,鸿雁捎来知情语。海内知己情更长,待到明年春三月,全愿重逢聚一堂。方文福老师做完诗就说:“咱们作诗,不能让傻子他爸知道,瞒着他。”我就说:“你还背着我爸呢,我都背下来了,我这就去告诉他。”气得方老师白了我一眼说:“你这死孩子,可恶,真恨人。”我比江欣心小一岁,他就管我叫孩子,跟江欣心,他就把她当异性朋友,还酸溜溜的,全愿重逢聚一堂呢。方老师的诗当时我背的很熟,现在都忘了,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只记住这几句,第二天,江欣心登上火车回北京了,我送她上车,她在车上,回头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就是一个劲儿的哭,她哭我也哭,我们真的是难舍难分的,江欣心就要回到久别的故乡北京了。她既高兴又痛苦,高兴的是她就要见到妈妈了。痛苦的是,这一年多的再教育,使她吃尽了苦头儿,是她长这么大,也没经历过这么多事情,假如她不是遇到我爸,她就会酿成大错,酿成终生的痛,刻骨铭心的痛,撕心裂肺的痛。 江欣心回到北京的第二天,就给我写了一封信,介绍了回家的情况。见到了自己故乡的感想,见到了妈妈时的心酸,江欣心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开妈妈,还离开这么久,她见到妈妈,二话没说,一下子扑倒妈妈身上,哇的一声,就大哭起来,离开家的心酸,一股脑儿的涌上心头,她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总之,就是个哭,越哭越伤心,一直哭了半个多小时,朱立春看女儿很憔悴,心疼的也大哭起来。娘俩个抱头痛哭,哭够了,才说话。江欣心这才看看家里,有没有什么变化。姐姐和弟弟回不回来过年,还很好,她们姐弟四人,只有江欣心自己得天独厚,能回来过年。她又看看妈妈好不好,问问爸爸干什么去了。江欣心的妈妈叫朱立春,因为她是立春那天生的,就叫了立春。朱老师知道二女儿要回来了,就提前焖了一锅红焖肉,吃完饭后,江欣心又甜甜的睡了一觉,一觉睡到第二天上午十点多钟。这才起床吃饭写信。午后,又跟她妈妈逛商场。她看到哪里都好,都像以前没见过一样,就觉得真新奇,真亲切,真美好。这里的一切,都那么好。她若能永远也不回,东北这个偏远的农村,该多好呀! 江欣心回她的家了,我也从学校回来了,在学校住了这么长时间,已经习惯了。现在回来了,没有我们四个人,在一起经常的打闹,打赌,早上起来时,我们四个人,谁也不想先起来,都快到上班时间了,还不起来,我们几个说:“谁先起来,谁是小狗,谁后起来,谁是小猫。”我们都怕当狗当猫,到上班了,也不起来,邸井芬比我们都大。我们都管她叫二姐。二姐说:“我愿意当狗,我先起来。她这一先起来,我们三个忽的一下子,就都起来了。二姐愿意当狗了,我们三个谁也不愿意当猫。这一切忽然的都没了,突然的结束了。不知怎么的,我就像再也见不着她们了似的,心里太堵得慌,我就坐在我学习的办公桌前,低着头,谁也不看。后来,干脆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我越哭越伤心,我妈觉得很奇怪,这个傻子,今天为什么哭这么伤心呐?她在一旁直瞅我,时间长了,就问我咋的了?我也说不出什么,又没发生什么事,只是江欣心走了,过了年儿,还回来呢,至于这样么?我妈猜着了,就说我:“你别哭了,她过了年,就回来了,她再回来,你们在一起住的时间更长,她得呆到来年年末,在放寒假时,才能再回她家呢。一年时间,你们都住在一起,不对么?”不论什么时候。只要我伤心落泪,我妈都会劝我,劝的很合乎道理,总会使我破涕为笑的。 在开学的前一天,江欣心回来了,她带回来很多礼物,我们家每人一双尼龙丝袜子,一九七零年时,我们都是穿线儿袜子,刚刚有尼龙袜子,基本上都没穿着呢,我们看见了江欣心给我们带来的,又光滑又透明的尼龙丝袜子,特别的喜欢,江欣心还给我爸带来了一个主席玉雕像,红色的圆形玉盘中间,镶着黄色的主席头像,到了夜里,这个黄色的头像。就会发出晶莹的光来,是夜光的。我爸更是爱不释手。看了一遍又一遍,江欣心还带了很多糖果儿。我们不好意思,要江欣心这么多的礼物,我就给她出主意说:“你把这些糖果儿,带到学校去,给所有的老师吃,好么?”这些东西,本来都是给我家的,我让她再拿走,她有点儿犹豫。我就自作主张,和江欣心一起,把这些糖果,拿到学校去了,招呼所有的老师一起,把这些糖果都吃完了。 从这天起,我俩又待在一起了,我俩还是形影不离的,这次可不是我看着她了,是我俩愿意待在一起的,我俩呆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我俩说话,毫不避讳,直来直去的,我们之间无话不说。我把我的烦恼,都向江欣心倾诉。江欣心听我说出了,憋在我心里的许多不满,许多困惑,她就劝我说:“你一点儿也不傻呀,表面上看,你很单纯,其实你考虑事情,还是很周道的,我发现,你很成熟,你也不要犯愁,不论什么事,都会有变化,都不是一成不变的。我想,你也用不了多长时间,你学医就能成功了,你找个人指点一下,就行了,你别着急。”我听她这么说。心情道是好一些了,我俩的感情,是淳厚朴实的,是真挚的,这次江欣心她们回来,又带来很多书,我开始从江欣心手里直接借书看了,偷着看,不让我爸知道,我也不看我爸借来的书,这次我可不敢写笔记了,我借来之后,马上看,看完了马上就还,这次我可知道谨慎小心了,所以始终都没被我爸发现。江欣心这次回来,不像以前那么脆弱了,她很坚强,也很开朗,比以前成熟多了。江欣心和方文福是彻底的分手了。这时,方文福和邸井芬已经在筹备结婚了。 方文福的婚期定在五一劳动节。正好放假了,我们都能去送亲,当娘家亲去了。方家热情的招待了我们,他家是三间土房儿,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新房里没有太多的东西,一口大柜,两只箱子,两套行李。一套放在大柜上,叠的整整齐齐的。一套放在炕上,当坐福被,坐福被就是把新媳妇的新被子,放在炕中间,然后新娘子就坐在新被子的中间儿,也就是炕中间,我和江欣心左右各一个,端端正正的坐在二姐的两边。我心里很难过,我知道用不了多久。我也是第二个邸井芬。我也会走二姐的老路。今天的她,就是明天的我。我瞅了一眼二姐,二姐呆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我很伤心,我不知道我是怎样一个人。我自己也说不清楚,一想到二姐,从现在就和我们分手了,不能再和我们在一个宿舍里,当小狗了,我就很伤心,本来她都三十二岁了,才结婚,找的对象又很随心,是件好事。可是我却强忍住眼泪,没往外流。偷偷的抹了好几次。人家的大婚之日,是喜事,我应该替二姐高兴才对,可是,我就是高兴不起来。我看了一眼江欣心,她也很不高兴,也是呆呆的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宴会完了,我们下地,真的要走了,我们忍不住。都哭了,是二姐先哭的,二姐拽住我的手,死死地就是不松开。我实在忍不住,就哭了,我是哭着挣开她的手,跑开了?我们都匆匆的上了送亲的喜车,回来了。人家结婚,我哭什么,谁都不理解,我自己也不理解,二姐就这样离开了我们,成了方家的新媳妇,来到了高岗村,过上了农村的新生活儿,当起了她的家庭主妇,她在新乡的工作,也安排别人了,我爸又给她在高岗村,安排了临时代课。二姐上到生第一个女儿时,辞职不干了。二姐这一生,怎么说呢,若让我说,很不好,最终就是一个家庭主妇,老师也没当长。 方文福表面上看,是个有学问的人,其实,他跟我爸一样。啥都不能干,啥都不会干,全靠邸井芬自己支撑这个家,这还不算,他还特别的自私,他总是以一个大男子的面孔,对待邸井芬,啥都得他说了算,总是那么盛气凌人,摆出高不可攀的架势,总之一句话,他就是欺负二姐。 二姐其实不是老邸家的孩子,是战乱年代,老邸家邻居家的一个弃婴,邸井芬的养母,在那时死了一个女孩儿。正好邻居家的女孩儿不要了,她就答应她要,就这样,邸井芬就成了,老邸家的第二个女儿了。到了一九八九年,有一天,突然有一个老干部模样儿的男人,来新乡五队,说要找老邸家,要见他的女儿,老头没费事,就找到了老邸家,又由邸井芬的老弟,领着来到了高岗村,再方文福家。老头儿见到了方文福和邸井芬。老头儿说明了来意,这时,方文福说什么也不让邸井芬,跟自己的亲生父亲相认。他说这个事可得从长计议,不能丧失原则,得考察清楚,不能盲目从事。邸井芬在方文福的阻止下,就没敢跟老头儿相认,老头儿一再说:“我只认女儿,绝不会领走。你们认可我以后,你们照样过你们的日子,我只是多了一门亲戚。我是不打算来的,是我的几个孩子,就想见见他们的姐姐,我是被逼着来的,你们想好。我绝不会再来的。”方文福说:“你不来才好呢,谁还盼着你来咋地呀?”邸井芬低着头,不敢说话。就这样,她也没敢跟父亲留一个联系方式,就分手了,以后,就真的没在联系。 邸井芬不是老邸家孩子的事,我们新乡村的人都知道。只是没相信,那是非常时期时。邸井芬的养父,因为把生产队的老牛砍死了,被定为坏分子时,邸井芬的养母就对邸井芬说:“你爸是坏分子,你不是,你不是我家的孩子,你是抱养的,你能跟他划清界限,不会被牵连,不会成为黑仔子,你就跟社员们说去。”邸井芬在开社员大会时,真的说了她不是邸家孩子的事,只是社员们都不相信,还嘲笑邸井芬,为了不被坏分子父亲牵连,竟说出她不是邸家孩子的谎话来,真着笑,为了自保,竟不敢认亲生父亲了,真没人性,简直就不是人。通过这个不明来历的老人的认亲,大家都确信了邸井芬确实不是邸家的女儿了,他们信了,又有何用,已经被牵连这么多年了。骂了这么多年了,二姐邸井芬,你好命苦哇!好冤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