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创:湘妃斑竹,那一封密码情书

1

湘妃的爱开在东篱

当花朵们撕碎残春的信笺,止于苍梧之野

在掬一捧汩汩湘水之后

在藏起一小片洞庭水墨之后

风尘仆仆的爱落款于青竹之上,染翰成章

这封朦胧晦涩的情书别有深意

洋洋万言,用神秘的斑点密码写就

我们都是那个送信的人,也是读信的人

辨读一身霜白

辨读一竿空竹如何装得下半壁江山

辨读一种尚未命名的奇妙文字,怎样与洞庭落霞私语

斑点记载的许多事物语焉不详

但这些自带意念的文字密码,仍可以

拼写出心动的句子,拼写出浮生爱过的人

2

斑竹滋养了爱

却从不轻易说爱

只用一个斑点拥抱我们,任传说中的爱情

越过洞庭烟波,在竹节上来回奔跑

在竹的体内自由迁徙,柔情满腔

斑竹怀玉而立

我们听到,被锁的斑竹心

传出隐隐丝竹之音,应答湖水亘古的和声

 

3

斑竹没别的地方可去

或者,它根本就不想去其他地方

斑竹在洞庭湖水中的虚幻之影

多像一个人走失的魂魄。月色里

往事扶在斑竹的肩头嘤嘤痛哭

怀旧的波光如初,光的碎影不死

一个斑点落泪,就会生发出更多落泪的斑点

欲言又止的斑点里,居住着

我们渐渐远去的爱人。这些深爱着的人

借宿在竹的斑点中,努力使自己平庸、谦卑、渺小

我们怂恿这些斑点诉说自己的爱

或者把爱齐声喊出来

它们翠绿、芬芳、清新的声音

擦亮我们挚爱的目光


4

每一个无所依归的斑点,都曾绽放和凋谢

我们并不去触碰那封闭多年的疼痛

只与怅惘的斑点讨论,如何面对遥远的爱

当我们忽略掉自己空荡荡的躯壳

唯有斑竹安详空灵的内心,是爱回家的必经之路

漂泊已久的我们

弄丢了那个很像自己的影子

斑竹一直在注视着我们

我们并没擦肩而过。在素昧平生的斑竹那里

我们找回一些遗失的东西。每个有爱的人

都有一根属于自己的斑竹

若与众多的斑竹对话,你会发现

一场爱注定要掏空自己

变成,一竿清瘦


5

一个小斑点爱上一根竹

或者,一根竹守护所有的斑点

它们和彼此的幻像拥抱

在安静的等待中获得美德

揽竹入怀,怀中的竹拥有幸福的黑暗

是斑竹投靠我们,还是我们误入竹林深处

斑竹成为爱的守护者

成为爱最后的仆人

寂静地成为斑竹本身

它的距离,是你的千山万水

我们终将离开人群稠密喧嚣的地方

进入竹的内部,成为另一个自己

从眼中之竹到胸中之竹

一瓣心香,几点墨染,满笺烟雨

那里有爱最隐秘的源头。我们空出一些时光

从卑微的斑点里找到一片星空

内心与之呼应,互赠露珠,互赠柔软的星光

 

6

或许斑竹就是我们的前身

迷恋,沉思,祈祷,一生守望

那些从不弯曲而生的斑竹

站在翅膀的反光里,渴望与行色匆匆的雁群

作一次简单的对话,交换内心的辽阔

一念之间,一些不再迁徙的候鸟

依次鼓动翅膀,从竹的斑点里逃离出来

动情地,闯入我们的生活

每一根斑竹,都在起草一封令人心动的情书

斑竹的每一次摇曳,都轻叩肺腑

每一个青春的、苍老的斑点,都蕴含一颗飞翔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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