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的住吗?”他问的时候,眼睛看着前方,他戴着眼镜,头发像倔强的钢钉,汗水在额头汇集,洇出了一道道沾了灰的线。
“没事。”她回答的时候,咬着牙,左眼又进了个沙,但她没去擦,手套都破了,上面全是灰,一些暗红色染在黑色的尼龙布间,她扎着很高的辫子,嘴角扯着,说不清是在笑还是在疼。
他们又一言不发的沉默着上路。
天上的太阳很高,在几千里外的地方有几团肥厚的云躲着看他们。天很蓝,不真实的那种蓝,甚至最远的地方还能看见一弯白色的月亮。没有风,除了鞋底橡胶踩碎的沙泥声,就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见。
他觉得今天的状态还不错,身体里有源源不断的力量涌出来,舌底的盐丸慢慢的融化着,将无比强大的自信灌进他的心脏。
她出发的时候状态也很好。今天是她送给自己的礼物,如今这份礼物的外包装上又贴了一些装饰。她发出了无声的笑,想象着那个男人故作镇定,却又小心翼翼的嘟囔。
他们不约而同的都看了一眼前方,天地被一座山切割开,翻过那座山,他们就能很快的结束这场奔跑。
天地间的一切在此刻都显得无比可爱,不管是肌肉的酸痛,汗水模糊的视线,亦或是干裂嘴唇上被沁润的皮肤。每一种感觉都让他们觉得快乐。
眼前是最后一个坡,爬过去之后的下坡灰让他们享受燕子在山间的飞跃感。他们喜欢这种感觉。自由自在,几乎将风都扔在了脑后。
他知道有人会拥抱自己上坡前碰到的第一颗树。他不会这么做,因为对于他来说,那会让他多花费10秒钟的时间,他身前没人,身后却有。
她心理被那罐子甜蜜塞满了。她迫不及待的想赶紧跑到终点,将自己的奖牌挂在那个男人的脖子上。那个男人斯斯文文的,很瘦,说自己不喜欢风吹日晒的感觉,但却每次在风雨来时,都挡在她的身前。
对于他来说,他就是一颗树,对她来说,她的树在终点。
坡道前的伫立着一根石笋,风沙在它的身上雕琢了千万年。一点点磨出了如今的样子。他看了一眼,嘴角牵起一丝笑意。她也看了一眼,喝了一口水,咬牙准备雕琢起今天的自己。
第一缕风来的时候,里面带着的都是沙泥的干燥,他也喝了一口水,眼镜上有些灰,但影响不大,等到下坡前可以稍微擦拭一下。
她没有注意到这缕风,第一脚踩在上升的山泥上石,她就换回了那个全神贯注的自己。这是她喜欢山林的初心,单纯,简单,注意力的高度集中。这些东西能够将她心里的事情全部赶走。
又是风起,回望的时候,山脚已经被沙泥和草木遮挡。即便是她也不得不将专注的自己叫了回来。她喊了一声,听不见任何回应。她仔细的研究过全程,还有一会就到终点了。
他知道这样女孩的强大。她们是花朵,但却是被风雨日月霜雪考验过的花朵。所以在上山之前他就知道她没有问题,一定可以在终点再见。
风开始变大,将那几团躲着的云彩在蓝天间扯了个稀碎。受惊的云没头脑的互相碰撞,碎屑四零,很快就全部砸向了地面。太阳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到了,它远远的躲开,不知所措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风起雨落,寒意杀天。
他咬牙,用手挡在了眼镜上,她则是裹紧了身上的单薄衣服,步步往前。
时间在这时候好像淌的快了很多,又好像被突如其来的寒冷冻住,永远掉进了不知名的深堑。
他终于到了终点,疲惫不堪,却还是笑着举起了象征冠军的奖杯。她也到了终点,在爱人的怀里蜷缩成了一团,软软绵绵。
风停了,时间流逝,却又是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