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摄影:提出问题还是给出答案?(下)-中国摄影报2019-9-6

在“时代的观看一丽水纪实摄影三人联展”关于“纪实摄影”的主题对话上,2018“徐肖冰杯”中国纪实摄影展评委姜纬,第一届和第三届“徐肖冰杯”全国摄大展入展摄影师宁舟浩,围绕联展作品内容,就当下纪实摄影出现的同质化以及阅读与观看等问题展开论述与探讨。


“徐肖冰杯”之所以重要,我觉得还是与当下的摄影生态和现实环境有关——中国需要优质的纪实摄影,我们正在经历一个快速变化的时代。“徐肖冰杯”也是应运而生。


在“徐肖冰杯”的评选前,评委们已经测览了海量的照片——因为要进行线下评选前的初选(照片有几万张甚至十几万张)。在浏览了大量的照片之后,会产生一定的视觉疲劳。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照片要看?因为在这些照片里面,同质化现象非常严重,导致作品看起来都差不多。谭秋民、潘世国的作品为什么能够脱颖而出?值得更多思考。


一种现象


谭秋民拍播的“高并弄”是一条老街,尽管不是历史上最著名的,但是老街这个题材一直都存在。很多人会把老街拍成黑白,看起来很凝重,很有沧桑感,仿佛也在诉说着时光的流逝,再起一个比较煽情的题目。当然,拍摄者起的名字也差不多,比如最后的老街、即将消失的老街等。令人疑惑的是,拍摄者怎么能够确定这是最后的老街?从这些名字中反映出更多的是怀旧或者是留恋,虽然实际上拍摄者可能无动于衷,但是他们觉得起这样的题目就会打动人,因为是“最后”的,再不看就没有了,再不拍就没有了,或者这种传统的生活状态值得我们如何产生思考等,当太多这样的作品出现的时候,评委一看到题目就发,,也大概可以猜出一二,无非就是老人、老作坊、老店铺,老人在街道里面色凝重,成者是包粽子,或者是在编织些什么。


一种关注方式


我当时在给谭秋民的作品写评语的时候就谈到他关注当下。高井弄在有想法的影师眼里,就如从未落幕、有着无尽可能性的剧场。谭秋民然就有想法,他拍摄高井弄是有计划、有方法的。当大多数摄影师拍摄老城老街老房老物这些题材,把镜头聚焦“逝去”、缅怀“最后”时,他却孜孜不倦用心关注不断发展的当下,照片里的场景同样有一种令人感触的时间感。这是能力的体现,拍摄由被动性、接受性的视觉浏览,走向主动性、筛选性的视觉表现,换发新生气象的老街,形态各异的年轻人,源秋民由此获取了双重的立足点,生活始终鲜活、成长,在市井变化中提炼出情感,在人性跃动里折射出时代气息。


谭秋民拍摄的是他个人对小巷的独特感受,不是那种刻板的、千篇一律的、完全同质化的老,也不是为了迎合某种历史概念而去生产一些陈词滥调。


一些认知方法


摄影家沃克·埃文斯说过的一句话:无论是不是艺术家,真正的摄影师永远是一个快乐的感官主义者。眼光是流转在情感之中,而不是在思想之中。这也就是美国作家、评论家E.B.怀特时刻提醒世人要注意的两个字——“我们。E·B·怀特是《纽约客》的元老之一,在他从《纽约客》辞职前的一段时闻里,几乎每期的开首语都是他写的一篇社评。最主要的辞职原因他说了:我不愿意在社评里面老是写“我们”。他说,他思意写的就是“我”,但是杂志的要求是,代表杂志写一篇作品时不能过多地暴露写自己,要代表“我们”,因为“我们”是模糊的,“我们”代表了一部人,但这群人是不是观点完全一致?每个人对世界有不同的看法,,一定要通过“我们”这两个字把所有的观点统一起来,就好像我们有个共同的声音,他觉得这是不妥的。我宁可写“我”,这样能写得更明自点,这是“我”的观点,不是“你”的观点,“我”不代表“你”。


潘世国、谭秋民、王华平,3位摄影师共同的特点就是他们的作品都非常个人化。上世纪60年代,美国的策展人、评论家萨考夫所基在MOMA策划的新纪实摄影展中有段话非常精彩,大意是:他们3个人的最大区别就是新一代的纪实摄影师是注重个人化观看的,不代表我们,不代表社会大众,不是带着你们、给你们或者代表你们发声,仅仅是我对这个世界的看法,你可以赞同,你可以心有所动,你可以感同身受,但是你也完全可以反对。当然,他说清楚了,这是我,不是你。他们3个人的观看非常有个性,有自己独特的对世界的意见表达。而且他们仅仅是代表他们自己在描述的这个世界,他们甚至于不想给出什么明确的方向或者答案,只是单纯地描绘这个世界。


一样的观看


我看谭秋民的片子就有特别深的感触,他是个永远的,快乐的感官主义者。这个感官主义者不是理种轻浮的、流于声色犬马的感官主义者。因为摄影师不是思想家,也不是社会学家,你可以受思想家的影响、受人文学家的影响、受社会字家的影响,但是你的功能是摄影师,你不是宫员,不是哲学家,,不是社会学家,更不是城市规划者,也不是开发商,你不能承担所有这些功能,你可能就要回归到自己的本色,你是摄影师,你的工作就是描述你眼中的世界。


他们三个人的作品都有共同的特点——不单一地指向所谓的方向或者答案。给评委、给观者留出的想象空间越大,反过来你自己的活跃空间就越大。我们评委每次评选间隙讨论的时候就会谈到这个问题,有些作品非常可惜,摄影师为了想把作品给我们解释清楚,写了些文字,斩钉截铁,他实际上是想把评委的思绪引到他所要的方向去,就是要告诉我们,我的作品想要表达什么,振振有词,但实际上,其一,它低估了评委的思维能力和认知能力,他拍的作品也许我们没有见过或者没有去过,但我们有自己的判断,我们实际上是不太希望看到要牵着我们鼻子走的状况出现,我们宁可相信自己的专业眼光与知识储备来判断作品;其二,摄影师最好用面面、用作品来说话,而不是先预设个东西强加给评委。比如,我的作是这个结论,只有这个结论才是对的,另外的结论是不对的。


一种价值体现


纪实摄影不一定非得是经典的、传统的、要有宏达叙事的主题。有人说过,当下一切坚固的东西都已经烟消云了。我一直对年鉴学派学的著作情有独钟,我从上世纪80年代上大学的时候就开始读法国哲学历史大师布罗代尔的书,历史在他的年鉴学派发生的根本改变就是怎么写历史,过去从《史记》开始,中国的历史书都是把聚焦点瞄准在带王将相、才子佳人身上。年鉴学派强调的是什么?就是干干万万在历史上从来没有留下名字的、在黑暗中涌动的人群,这才是决定历史的最主要动因,我们过去一直在记录伟人,拿破仑、丘吉尔、斯大林,这些固然重要,但实际上他们背后的那些亿万人更重要。


我第一眼看倒王华平作品的时候非常惊讶,这与我长久以来关注的问题非常契合。社会就是一个一个“群”组成的,三五成群,跳广场舞的群、工作单位的群,甚至于像我经常碰到到的:为了一个展览建一个群,但是展览一结束,这个群就“无声”了。


王华平照片里的“群”,看上去是一些零碎的组成。由于某种临时性的缘故而聚集。“群”里的个体,似乎只有处在集体无意识或有意识中,才真正饰演起自己的角色,而我们观众,才可以在熟视无睹的画面中感到些许的讶。,这种陌生的熟悉,沉默的喧闹,隔阂的融,,疏离的密切,其间的交织、缠绕、串联,引人入胜。


阅读王华平的《群》系列,拍摄对象的类型不值得深究,面要的是描绘这些类型在特定时空中的作用,以及他们形体和性格的生动显露,如此,每一个“群”就带有丰富的信息。这些信息表明,出色的照片不存在多余的对象。多数人日常生活的琐碎最象可能无助于帮衬宏大叙事,但不等于没有意义,它们活灵活现着生存的环境、氛围和质地,撬动我们对此的认知和感受。


我发现群的现象非常有意思,这里面折射出来的背后的东西绝非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那么不堪入“目”,这个入“目”是指摄影师之目,很多人认为这些好像不值得花费时间去拍摄成为一个专题。首先这是信息时代才会有的现象,只有在互联网+手机的时代オ有,可能过一段时间以后又没有这种现象了,那这就是时代的鲜明烙印和痕迹。


为什么需要群?我们过去没有手机、没有互联网,甚至没有BB机的时候,是怎么建立人际关系的?这是社会形态对时代观看的样本,过去我们一直说“人以群分”。王华平的作品恰恰是把这些停留在脑子里的想法视觉化、形象化了。


我不主张刻意地去强调“社会历史意义”,摄影没什么特别标准和唯一答案。你可以事先想好,我要拍一组有社会意义的,有文献价值的作品。但是我们也要鼓励,或者至少允许,摄影师事先拍这套作品的时候,其实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个作品的社会意义、文献价值,他只是凭自己敏锐的直觉去拍了。然后,他的作品在达到一定的程度以后,被赋予了某种社会意义和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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