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人群中个人的寂静为美

1

入梦。第一次和谐的入梦时在路上。他与自己的本性发生不可逆的碰撞,人性本善,他也逃不掉被载着祖先的历史或文字重复指认――那张脸就是被定义过的那张脸,有意义的或无意义的,准确无误。他也逃不掉自己与自己无关的命运,生来彷徨,替谁而活?不可知。如此常常无辜入梦。入梦时,他被边缘和堕落轻轻吸引;入梦时,被忽略的常识如真理般突然发光。是的,被历史默认过的答案竟是终极的问题――行进的,或静止的,正确的声音已经空空。一直以来,他作为分母的一部分,偶尔在梦里成为分子――或者,在梦中的行为被格式化之前,在分子分母上同时刻下自己的名字,化简为一,他说,从此自己是自己的答案。

2

重复之路。每个人都在成为暗淡的过去,历史正吸引明天成为它的翻版。每个人必将重新犯错,才能听懂昨日的钟声。每一段时间都是过去的时间,每一扇门里都有抄袭,默不作声的矛盾如往事。回想一下吧!问题在轮回,答案一度自我发呆、溃烂。被否定过的或被肯定过的将被再次否定,或再遭肯定。重复之路多么新鲜,每个人正被自己深深遗忘。

3

黑漆漆的夜。我有时候也活成了自己,在微倾的山坡上轻吟,微笑,在那里观赏黑漆漆的夜。群星在树的顶端,又在山顶重复地醒来,闪耀,应着夜虫在绿林长鸣不已:除了自己,谁能记住我的生。

4

那里。在上面投下黑色的阴影,灯光把我送进雪白的墙壁,那里没有语言没有迷茫,没有五官,没有计较。我望着我未知的一部分,从未被提及的人格在屋内,在迫进墙体的阴影中。呵!哪里有自由的性灵,哪里便有静止的舌头。

5

虚无。梦的充盈宣告破产,光从纱网的窗帘涌进。早晨啊!虚无的开始。我该怎样度过这一天?吟酒的诗人住在唐朝的月光下,神秘的醉意那么美丽!但我只能饮尽一屋子的空。

6

梦。被梦劫走的答案太多,房间空空荡荡。我深陷无头绪的试题,杂乱无章的稿纸,以及戒指上浪漫的过去时。又一再地深陷墨水中的日落――正在结束的一天在人造的灯光下结束,然人心空空荡荡。

7

寂静。我确信,我不可以走这条路也走那条,我确信我们的结局是诗的一部分,荒诞――你给我的丰硕的资产。我确信绿萝喜阴,吊兰正在吸收甲醛或婚姻中过剩的愤怒。以植物之名客厅寂静。寂静,或败叶繁多。

8

忧伤。你沉默时我伪造了忧伤,爱是忧伤,不爱也是。每个早晨从忧伤展开,真实便处处可见――荒芜的民谣开始吸引我,我对夕阳、明月心生敬畏,又爱上了朴素的、简洁的文字铺成的道路和尽头。在忧伤抓住那片败叶时,我抓住了微妙的“自己”。

9

迷途。被爱情惊醒时他们沉浸在绿叶中,盲目地坠入花朵与绽放;被婚姻惊醒时,爱的充盈已冷却,正前方有树刚刚迷路。树,病怏怏的,叶子发黄,在大厦间躯杆阴湿,离故事的结尾很近。

10

错误。太多的灯光在把黑夜浪费,太多的等待在把孤独浪费。此刻多么错误,她不知道爱情正被浪费,茶锈坐满了茶杯,墙壁坚硬。他准备转身,因为灯光在浪费黑夜,灯光里有物之眼大张――索要明天,索要数目。

11

空虚。他们的信仰里有一层空白,常被诸神忽视。被忽视的可能是思考,麻木,或闭塞。他们的今天不容杂草生,明天他们会有一些落叶无家可归,荡在空虚中。他们,信仰一层空白。

12

修补。我再次被勉强地肯定,那日门前的街道正常陷落,正有人给它做熟悉的手术。一年四季,畅通无几日,我常常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矫正视力5.0,无色弱”,幸甚至哉,我再一次得到确认。神啊!给未来留下更多隐匿的残缺吧,修补是一件美丽的事。今天。明天。修补再修补。

13

压迫。黑发被树枝抓起是在哪一天?明月投下发的树枝般的影子是在哪一个季节?没有季节,没有具体的哪一天,这是一座城市的起点,坚硬。运动鞋能留下怎样的脚印?我已经记不清了。这里,人形大厦也升起了,也升起了它的并列的同胞们。我的静止能激起怎样的思想――电钻声隔墙而来,压迫我。

14

爱。爱被理性囚禁时他们麻木了。在这之后,“婚姻”是灰色的天空,爱如阴影。忧伤。十盆绿萝加速生长。

15

明天。立秋时分的鸟鸣凄冷,立秋时分的雨有忧伤的深味。被梦虚构的太阳和远方在满山晨雾中。立秋时分,手在灰色短袖外发抖。雨洗过的土路,那泥泞的,从昨天延伸到今天,明天。

16

七月。七月如源头般打开我但七月尚未扎根便要结束。下一个月份会这样评价它:在厨房与客厅,在枕头与睡眠间,在两双忧郁的眼睛里,从七月到第二个七月,被婚姻定义过的一切凉了。

17

罪。我必须忍受你重复的离意,我必须忍受女儿通灵的那双眼。我承认,这是我们一代的迷茫,时间一步步走向深渊,在很深的寂静里我们始终在倾斜。从此,各式各样的残缺进入“谁也不懂的诗章”,但是我必须忍受那双眼经过这首诗――女儿是无条件的善,我们怎能是善的破坏者,在我们错位的深渊里她仍是未来。未来,而非曾经。(“谁也不读的诗章”为茨维塔耶娃诗句)

18

送别。候车室在冬夜的冷空气中坚韧不拔,为远行人怀抱敞开,我送他至候车室。我们眼神迷离,已是深夜,灯光好比夜中的阳光,而他一身老病早已习惯,唯“不识字”为新病过于鲜活,路途遥远,路途遥远呵!送走了黑色的背影我原路返回。哦!一个人怎可回到原地?我比目不识丁者更目不识丁。

19

思考。沿着被定型的黄河,滨河路,随53路公交车向西前进,我坐在向东张望的座位里――对生活产生了反面的思考,细细品味急速倒退。第一次尝试用后背瞄准方向,灌进窗口的风儿看不见,却使我后背发凉。以急速倒退的方式前进,强于在前进中衰退而后空空。

20

偷懒。一阵清风使我麻木,一时静坐使我发现自己。一声鸟鸣清脆,有如人类失而复得的语言,久久回荡在早晨。这个早晨没有“996”,人开始像人一样的偷懒――一首古诗使他麻木,一段古琴曲使他发现自己。

21

人性的时辰。强于在阳台上观看玻璃,强于从记忆中拽出有趣的童年,强于在大脑中画下虚幻的未来,强于被凌晨五点的闹钟惊醒。听!土质的山头上正在长草,灰蒙蒙的天空下有新的季节。强于兰州郊外的夜晚被街灯照亮,霎时的闪电是人性的时辰,那儿有雨滴在叶间散步。

22

宋词或大厦。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新生的物质主义否认这一句。今天的信仰说:不能忧伤!他和她失败的婚姻也嘲笑这一句。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泛黄的古书劫持宋词中的月光,在崭新的人间练习逃跑,仅在我抓住那一小片月光的瞬间,一栋大厦升起在视网膜上。

23

抒情。被钟声敲打过的出租房很静,被爱带走的人事很远。久违的抒情像一次热水澡,他洗掉了那张电脑屏幕般的脸,以及身上油腻腻的电流味儿,而后忧伤从墨水中洇出来――亲人在炊烟中端上早餐,情人从暮色归来续上故事――文字摩擦过的出租房更静。

24

今天。博物馆是历史留下的纪念品,被金钱与时间供养,里面的展览品不是。寺庙是信仰留下的纪念品,里面的经文多已失忆。今天正是庸俗的明天,昨天是纪念品,爱情是纪念品,“慢”是汉字留下的纪念品,不写诗的诗人是永恒雕像。

25

为敌。相爱的在与彼此为敌。子女在与父母为敌。这是昨天,是今天。公司要与员工为敌,教育要与思想为敌,有如春天要与绿色为敌。这是今天,是未来。至少,此刻,沟通与语言为敌,婚姻內藏着发霉的沉默。

26

不洁。闲散的某日会孕育不洁的思想,这可能是进步。一楼的某日也会高于三十楼。我让惯于进入右耳的音乐先于右耳进入左耳,树枝伸向不确定的方向时我才称它们为“树枝”。瞧吧,我正钟情于不洁的行为――在坚硬大厦中默读苏菲之道。

27

人心。被火车瘦长的身子划破的那几秒,是时间无疑;被云雾包装着的山脊线下是山峦无疑;被情爱困扰的人心正是人心,无疑。经我一一梳理,确认,近松在云南苏醒,写散文诗――最远的兄弟,很近。

28

原野。瞧,那片原野正被遗弃!瞧,那个人正在衰退!如果他是他,他只能自言自语。在众多的声音到达以后,“我”已经退化为无,他像一个消化不良的人,在沉默中隐入速度、他者,在原野上背诵平庸的规范。瞧,那些人正在衰退!

29

诗人。我喜欢一个失败的诗人,没有著名的头衔,没有上数百家刊物,没有多次获奖经历,没有入选多个选本,没有加入某世界诗歌协会。我喜欢一个业余诗人,无人知晓他诗人的身份,他有时在夜中闻语醒来,把诗行泼在黑暗里。

30

我们。水在容器中变绿时我们在坠落中遵守他人的时间,看上去无比单纯无比可爱。在被山水、鸟鸣叫醒时,离自我最近的却是城市,滚烫的玻璃,理性的规则和指令。我们忘却了历史中的昨天,即将找到的也是昨天――昨天,我们空空,我们无目的,也无所为。

31

可悲不。住在二十楼时他学会了自娱自乐。住在二十楼,白云是唯一的风景。日久,他也学会了自食其力。在空中养育灵魂另有方法论,用钢筋水泥包围自己,用一面玻璃盛放万家灯火,偶尔抬头观天,把阳台坐穿,偶尔低头,玻璃中走过许多蚂蚁般小小的忙碌不息的影,偶尔斜眼,对面的姑娘溜走了。唉!住在二十楼时他又学会了叹息――比二十楼更高的许多眼睛里,他竟成了唯一的风景。可悲不?

32

乌云。被我习惯的怒火新鲜,在他们头顶燃烧。贫穷、瘦弱,类似的原因是灰烬般没有余温的结局,我试着将意识清空――幼童的成长与乌云有关,留守的老人与乌云有关,天上的乌云与地上的灰烬有关。

33

开始。在尘土里偷生的人如今老了,尘土开始偷袭他,偷生于他满身的裂痕。在相亲中重塑爱情的人如今老了。而今,洒马浪村的硬化路冲到山顶上去了,也无尘埃,也无裂痕。一代人的开始只能如此坚硬而苍白。

34

寻路。对明天的抒情开始时天空下了一场雨,大厦自浊水中起,我站在二十楼的高空,在雨的竖直的边缘寻路。厚厚的雨水占领了城市,潮湿的正前方已是一代人的噩梦。

35

成长。从严格的门中走出去,是一次舒适的成长。在这样的一天,相信我,我的耳朵比眼睛更有为,我听到了未被命名的声音,那来自历史的也如未来的无意义而正确的答案。从确定的门中走出去,是一次舒适的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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