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别
有人说,人世间最悲哀的,你和最亲的人最后一面竟然是永别,你却没有好好的告别。
爷爷离开我很多年了,时间飞快的流逝,那件后悔的事,就像掉进心里的种子,生根发芽,永远无法抹去,留给我的是永远的懊悔……
那年我17岁,刚好上技校第一个学期,技校在我们小镇中心,走山路,也要一个多小时,小镇有个集市,村里人经常去赶集,买些酱醋油盐,或者日用品。
那个周六我放学回家,路上遇到赶集回家步伐蹒跚的爷爷,这次我发现爷爷脸色蜡黄,走路很慢,我问爷爷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爷爷说老毛病,他去镇上我小姑家了,晚年的爷爷有尿频尿急的病,要频频上厕所。
聊了几句,爷爷说他走路慢,让我别陪着他,让我前面走,早点回去帮妈妈干点活,准备明天去学校带的干粮,我说没事我想陪你一起走回去嘛。爷爷就有点恼火,说你这个孩子,你陪我走回去天都黑了,你妈妈又要说你了。我想爷爷说的也对,家里妹妹还小,农活多,我就快步先回去了。
那周我去学校,周四时,我们同村的人来学校找我,让我快回去,说爷爷去世了,我反复说不可能的,怎么可能,给老师请了假,一路边向家的方向狂奔,边跑边哭,视线模糊了,摸一把眼泪再继续跑,到了家,爷爷前一晚就去世了,我跪在爷爷的灵柩前,泪如泉涌,我再也见不到慈祥的爷爷了……
我恨透了自己,周六为何不陪着爷爷,拉着爷爷的手走回来,那时候爷爷已病入膏肓,我怎么都看不出来啊,如果我知道那是最后一面,怎么也不会抛下爷爷,那一路爷爷是怎么走回来的……
二)小时候我和爷爷
小时候我喜欢陪着爷爷睡,妈妈因为家务多,脾气暴躁,我不听话时候也会对我动手,我怕她。奶奶去世后,爷爷单独住在老屋子,自己吃住,我们家建了新房子,离爷爷有五分钟路程,爷爷是我幼时的避风港,我去找他,他必定知道我受了委屈,总说,“我的霞儿乖乖,今天爷爷给你做长面条,你吃一大碗”。
有时候我在河边放牛,爷爷悄悄来找我,说:“爷爷给你看着牛,我做了长面条,你去我屋里吃,吃饱了再过来放牛”。爷爷做的面条真好吃啊,黄黄的鸡蛋絮,绿油油的葱花,长长的白面条,我吃了大大一碗,摸着圆鼓鼓的肚子,幸福极了。在哪个艰苦的年代,并不是每餐都能吃白面条,粮食总是不足,爷爷也是偶尔做一次。
我上五年级时,上学要离家七八公里,爷爷是闲不住的老人,刚好学校附近有家水泥厂,厂长是爷爷的熟人,让爷爷帮看大门,每个月有六十块钱。这样每天下午放学我就不回家,在爷爷小小的门卫室,写作业,晚上和爷爷睡。
爷爷做事细心又负责,几点开大门,几点关门,进出人员车辆登记,有个小册子,记录的非常详细。爷爷和善慈祥,天天笑眯眯的。人们经常叫他“老马叔”。
爷爷年轻时候生活所迫,曾经唱过戏—秦腔,他闲时候吼几嗓子,声音混厚纯正,是秦腔《铡美案-告状》,依稀记得……
秦香莲跪轿前心惊胆战
包相爷坐上边细听民言
提起我家乡路——遥远
湖广均州有家园……
我当时还学了几句……爷爷大笑夸我,小狗狗聪明着嘞…
小学五,六年级那个时候,是我和爷爷最幸福的两年,看大门时,别人给爷爷一个桔子,他舍不得吃,等我放学了让我吃。偶尔变戏法给我几颗水果糖,那个艰苦的年代,水果糖就是这世间最美味的零食了。
水果糖外面裹着一层花花绿绿精美的糖纸,剥开糖纸,伸出舌头,舔一口糖,一丝丝的甜从舌尖传遍全身,再舔一口,爷爷摸着我的头,疼爱的说:“快吃吧,看你伸个舌头样子就像个小狗。”
我初中毕业那个暑假,我们村子里,在西安餐厅打工的女孩子回家对我说,说她们餐厅要招个服务员,我跟着去了。那个时候,村里都没有电话,靠写信。
半年后是春节,我回家了,妈妈见我第一面就说,你爷爷经常想你,有时一天来问几遍有没有你的信。我离开西安时,买了一些酥饼,爷爷没出过远门,牙齿也掉光了,我想让他尝尝省城的酥饼。
我拿着酥饼给爷爷尝,爷爷高兴坏了,尽管我坐长途大巴把酥饼压扁了,酥饼形状无比怪异,爷爷尝了一口,连说好吃,逢人就说,我的霞儿回来了,长大了,还知道给我买吃的。
那次回来后,我不愿在餐厅打工,上了技校,半年后爷爷就去世了…
最后,我想说,真正的告别都是悄无声息的,你不知道哪一面就是最后一面,哪一眼就是最后一眼。拥有时请好好珍惜,因为世上没有后悔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