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吹过树梢,枝头的树叶沙沙作响,云祁手拈一片叶子扔向茂叠处。
“哎哟”一声,从树上跌下个人来。
云祁信步走了过去,以一种居高临下的神情俯视着地上的人,“怎么不躲了?”
初七揉了揉差点被摔成八瓣的屁股,跳起来就要往云祁的头上招呼去。
“你欺人太甚。”被弹出去的初七气呼呼地背过身,不打算搭理云祁。
“我是你师傅,这叫欺负么?”
初七还是不想搭理云祁,从被他捡回来后,云祁就仗着自己高深的法力总是欺负她,说是师傅,却连半点法术都没教过自己,这是哪门子的师傅。
看缩成一团背对着他的初七,云祁又赏了一个爆栗给初七。
“哼,我再也不想理你了。”初七恶狠狠地把滚落到地上的果子扔了出去,还不忘回头和云祁划清界线。
“你昨天也是这么说的。”
气死了,初七用手抓了一把地上的枯叶,捏碎。
“这次是真的。”
云祁叹了口气,“你的话能相信么?之前还说再也不吃肉干了,不还是半夜被我抓到现行,嗯?”
初七顶着云祁一副不可信的审视目光,往回缩了缩脖子,又觉得自己这样太没志气了,一咬牙,昂扬着头颅,颇有视死如归的神情。
“反正我不理你了。”
说完就背过身去的初七,结果没等到预料中的的爆栗,她偷偷偏了一下头,想用余光侦察云祁的动向。
“咦?看不到。”
初七头又偏过一点,“怎么还是看不到?”
“人呢?”初七一转头,空无的草丛上,哪还有云祁的身影。
“真不理了?”初七瘪瘪嘴,什么嘛,说不理就不理,真绝情。
刚被初七扔出去的果实,孤零零地躺在三米之外的草堆里,红彤彤的,真扎眼。
初七不情愿地走过去,捡起这颗果实,快速地酝酿了几口口水后,一把扔进嘴里,连吞不带嚼,咕噜直接下去了。
“每次都逼我吃这么难吃的东西,还说不是欺负我。”
初七碎碎念念地抱怨着,一把把她爬上爬下采的花束包个满怀,一股子清香充盈着鼻腔,连打了几个喷嚏后,才嘟嘟囔囔地趁着下沉的微光往回走去。
到竹舍的时候,没有看到云祁人,初七哼了一声,找来瓷瓶,把花插在里面,又打了几个喷嚏,连忙小跑着跑远了几步。
“我又要自己做饭吃,这师傅真的是太不称职了,真的不理他了。”
初七熟练地淘好米,又扔了几块肉干进去。
在她转动着眼珠,预谋多扔几块肉干的时候,云祁的声音好死不死地隔空传来。
“小初七。”
吓得初七差点手抖把肉干全倒进去,“忒可恶了。”
不知道这次老狐狸要消失几天,初七美滋滋地嚼着肉干,掰扯着手指数到,“上次是三十天,上上次是二十五天,再上次是二十天,那这次该是三十五天。”
没了云祁盯着的初七,可是惬意极了,还偷偷吃了好几块肉干。
到第十天的时候,初七觉得整个人都不太舒服,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她搬了块石头,放在山头,天天坐那看风景。
“唉,这日子也太无聊了,日出日落的,连风吹过树叶的幅度都是不变的,真不知道山下的人怎么度过百年的。”
“不对,老狐狸说我们可是要活上千年的,那岂不是更无聊。”
初七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定定地看着日落,有点想念老狐狸了呢。
在初七把日出等成日落,日落回升几个轮回的时候,云祁就坐在她身旁了。
还是淡蓝色的衣衫,寡淡而寂寥。
“小初七”云祁又给了她一个爆栗,只不过这次的爆栗简直痛哭初七。
初七蹦起来,接住从头顶下滑的圆环,没见过啊,“这是什么?”
“给你的玩具。”
云祁嘴角含了一丝笑意,清雅的面容没有了往日的死板,温柔了许多。
好像更好看了呢。初七低下头摩挲着圆环,低低应了一声。
反倒是云祁诧异地看着她,“怎么今日这么斯文,没小肉干吃了?”
真是煞气氛,说起小肉干,初七献宝似地从兜里掏出一个袋子,捧到云祁面前。
“怎么?突然忍痛割爱,要孝敬你师傅我?”云祁捏起一块小肉干,翻来翻去研究了两眼,“没毒?”
初七一把把云祁手里的小肉干夺了回去,塞进自己嘴里,“忒可恶了。”
“嗬”初七呆愣地盯着云祁,她可从没见过云祁笑过,如果说刚才的微带笑意已经让她惊讶的话,现在的明显笑容真真是吓着她了。
云祁用手指戳了戳鼓着嘴的初七,看她两眼涣散的样子,不知道又在想什么。
“小初七,在想什么呢?”一用力,直接把初七的腮帮子给戳了进去。
“师傅,你真好看。”初七喃喃自语,一不小心就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云祁脸色僵了一下,等初七回过神来时,又是笑着的模样。
一拍初七的脑袋,“当然比你好看,你这么丑。”
这下,初七不干了,老狐狸又来揭她伤疤,“真不理了,忒可恶。”
初七抱着圆环跑远了。
云祁挪了一下身子,坐在初七坐过的石头上,看天边那将落的日光,要消失了。
初七打算这次真的要很久都不理云祁,最起码七天,不,最起码十天,反正他也经常丢她一个人在竹舍好几天。
应该没事吧。
初七任性地收拾了包袱,要离家出走,让云祁也体验一下一个人的滋味。
她带着一包肉干和云祁给她的圆环就下山了。
“卖包子勒,新鲜的肉包子。”山下的集市特别热闹,不像山上除了山就是树的,初七好奇地左顾右盼,都快看花了眼。
“怪不得山下的人活百年都不无聊,原来山下这么热闹呐。”初七一下子就被山下的新鲜感给吸引了去,都忘了自己下山来的目的。
“张员外的千金抛绣球了,快去看呐。”左拿一只面具右拿一根糖葫芦的初七被推搡着往前涌去。
“唉,姑娘,你还没给钱呢?”小摊贩看着被人群裹走的初七,拉着嗓子直嚷嚷。
“前面怎么了?”初七拉住一个妇人询问,不等那妇人作答,旁边七嘴八舌地哄声道,“抛绣球选婿。”
“抛绣球是什么?”初七凭着自己弱小的身材优势,成功地挤进了里圈。
只见二楼上站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手拿一个绣球,目光在下面的人群中不断搜寻着,面上还带着几分娇羞,时不时地用帕掩嘴轻笑。
而周围的人群都在往中央挤去,边挤边大喊,好像所有的人都在喊同一个人名,“陈公子”。
初七顺着人群看去,人群中央站着一个清俊消瘦的书生,脸上带着和楼上那张小姐同样的羞涩。
“没有老狐狸好看。”初七掏出一块小肉干,放进嘴里,咀嚼了几下,晃着脑袋,颇觉无聊地离开了。
刚走出密集的人群,初七脑袋一重,感觉似有千万只虫子在耳朵边嗡嗡叫。
“不好。”连忙找那圆环,可怎么也摸不到,估计是刚才人多,被挤掉了。
初七晃了晃脑袋,使出内力控制住心神,走进人群要去找那圆环。
人太多,没人注意到瘦小的初七,一股股推搡的力道,几次就要把她推倒在地。
她自身也快坚持不住了。
在她最后昏倒的时候,残存的意识是,还没找到云祁的圆环。
“初七”好像有人在叫她,是谁,是云祁吗?
初七怎么也挣脱不开黑暗,她感觉到云祁就在她身边。
一股暖流从手掌心传来,源源不断的能量传递到她身体里,然后唇上感知到一阵温润,那是药丸。
云祁凑上前,从初七的额头,眼角,吻到了头发,然后附在她耳边说了他几百年来都不敢说的一句话。
“师傅,徒儿的心是真的。”
眼泪不断从初七的眼角滑落下来。
是谁,弄不清自己的心意,是谁,在装聋作哑,是谁,在竭力配合。
那时,云祁是被初七从山脚下捡回来的一头小狐狸,无父无母,遍体鳞伤,很是可怜。
她给他名字,教他法术,把全部的精力都倾注在云祁身上。
却遗失了一样东西,心。
罔顾人伦,不为道德所容。
这是山下的戏文,初七最爱往山下跑,爱看痴男痴女的戏曲,爱凑人娶亲成亲的热闹,还拉着云祁过了一把抛绣球的瘾。
那时,云祁也是如陈公子那般清俊淡雅,好看极了。
那时,出现了个风情万种的美人桑依,初七不喜欢她,云祁喜欢她,初七喜欢云祁,云祁不喜欢初七。
初七划花了桑依貌美的面容,云祁伤了初七。
“你这是怪我?”初七心痛极了,没人教过她,心痛该用什么法术来医治。
初七划了自己的脸,为了两不生厌。
后来,初七消失了,云祁疯了,囚禁了桑依,折磨她,也折磨自己。
后来,初七出现了,但又“消失”了,云祁开心了。
只要你在身边就好。
从此,初七的心口痛就不再复发了。
“云祁?”
“我在。”
“你别睡,好不好?”
“师傅,徒儿累了。”
“那你睡吧,我看着你。”
“小初七。”
“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