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喜欢?」

杨总说:

「哦。」


平地一声雷的效果大抵如此,像绊倒的马、合上的书、刺入胸膛的剑、失焦的克林特伊斯特伍德,宣告一个镜头的结束。


应该给意见拿主意的时候,杨总却吐出了一个「哦」,是比较罕见的。


大家望着杨总,杨总望着窗外,时间一长,像是死机了。


会议桌边的众人从沉默迈入更长的沉默,由无措导向更深的无措。


离他最近的一个人咽了咽口水,又把桌上的方案朝杨总递了递,大家开始冒汗,而杨总头上开始冒起了烟,颜色倒是好描述,是那种RGB数字为119,119,119的灰。


现在才是真的死机了。


这下难堪了,大家有了负罪感,会才开了一半,拿主意的人被活活开死了,职场摸爬滚打十几年的经验没有教会大家如何处理一个冒着烟的总。他们看着总,总又不开口,烟缕缕飘,会议室里有了科技被送上火刑柱的味道。


杨总以前不这样,一直以来他都是一个温柔且满是想法的人。


上班路上的杨总,会指着你手里的油条说「要蘸酱油」,会指着一件扎进裤腰带里的衣服说「要拿出来」。


会议室里的他好几次指着图纸上的大规划叹息道:「这里,这里和这里都太像约旦河西岸,不会流动也不会凝固,但会发出低吼让人活不成。」


他说所有的合同不能少于十页,少于十页的合同本质上都是战书。


有时候饭盛得太满了,他会摇手表示数据正在溢出;嗝打得太响,他会做一个手势来降噪。夜晚的他会指着来往的外卖配送员中穿红色制服的那一群说「他们是这个城市的动脉」,然后指着蓝色的另一群说「而他们是静脉」。


大家会听杨总说话,但他的话无法指导工作。杨总是正确的,但正确是一件突然又短促的事,它只能闪现,站立,并一直站立着,不会前行,也不能拐弯,正确就是正确,是一个全息影像,越是接近,越是虚无。所以大部分时间里杨总是落寞、孤独的,人们听他说话,但事情照样以约定俗成的方式发酵着。


杨总还是温柔地叹气,看着大家,然后,确实,有那么一两个瞬间,头顶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金属光泽。


此刻的会议室里什么都僵住了,只有烟飘啊飘,时间过去了很久,客户还在世界另一头等着反馈。客户表示需要一次修改,时间很急,大概是领导从厕所回来以前。


桌上的电话又响起了,是来要答案的,客户不会知道这一刻杨总已经着了,他们要杨总听电话。


大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时候,杨总突然动了起来,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一停一顿地从一个颤抖闪烁的人手中拿过了电话,对着电话那头,温柔地说道:


「你不喜欢?你算老几?」


之后的一切都已经很模糊了,喧嚣、咆哮、散落一地的图纸和北亚热带季风气候离人们远去了,大部分事情没有变化,除了一点:


杨总终于通过了图灵测试,让我们恭喜杨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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