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念奶奶

2022年2月8日，爸爸失去了妈妈，我与奶奶永别。

接到这个噩耗的时候，我正在石家庄出差，那天下午正与客户洽谈。我借故去洗手间，洗了几分钟脸，反复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又鼓起勇气，走进了会议室，幸好后面的会议不长。

晚餐，强颜欢笑，和各位领导、客户敬酒走过场，假装很尽兴的结果，是让自己大醉一场，抱着马桶吐了，鼻涕和眼泪齐下。

平复心情，送领导回了酒店，连夜找了一家医院做核酸，没有合适的航班，9日飞回晋江已是夜晚。

10号清晨，天空灰得像个受了莫大委屈的孩子，最终忍不住哭得不能自己。顺风车如期来了，4个小时的车程，让人如坐针毡，第一次体会到“奔丧”这个词的含义，奔赴、赶路，期间的焦灼，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赶到家，已过中午一点，匆忙吃了几口饭就在灵堂前守着。父辈和孙辈加起来十几人，灵堂便显得格外狭小，似乎这样，才能让彼此的心更靠近，才能在这个寒春里感受到一丝温暖。

傍晚，亲朋好友陆续来吊唁，法师在做着法事超度亡魂。我们一大家族跪满整个灵堂。香的烟雾肆无忌惮地占领了整个灵堂，熏得人恍恍惚惚，我闭着眼，头脑一片空白，却无法阻挡回忆，如同决堤的潮水般似涌来。

我想到儿时奶奶给我讲的故事；想到初中三年，父辈几个外出务工，奶奶带了我们和堂弟堂妹共6个孩子，光是洗衣做饭就够操劳了；

想到大学期间，返程班车很早，尽管我千叮万嘱叫她不要起来送我，她总是笑呵呵地说：“没事，老人家睡得早，起得早，给你煮点好吃的，去了安心学习”；

想到，这几十年来与奶奶的每一个残留的记忆……

有人来吊唁时，我们便跪下。我猛然看到石板上的纹路，想到小时候，我和几个堂弟堂妹，经常顺着地板的纹路拨弹珠；

想到十几年前那个位置是放餐桌的，和爷爷奶奶一起吃饭。加上哀乐的渲染，忍不住就哭了，灵堂哭声一片。

灵堂守夜，送奶奶最后一晚，也是我30年来第一次通宵。听叔叔们回忆奶奶给他们讲儿时的故事，奶奶带他们几兄弟的艰苦历程。人生苦短，就像这黑夜，倏忽之间已近天亮。

哀乐从十月怀胎，唱到孩子大学毕业、工作，不绝于耳，大致讲述了人的一生。声声入耳入心，句句催人泪下，鞭策着我更加珍惜生命和时光，去拷问生命的意义。

从此以后，生命历程里，再也没有奶奶的陪伴，再也听不到奶奶乐呵呵地回应了。再叫“奶奶”，看到的，只能是那一堵墙的“白脸”。

木心《文学回忆录》说：“常以为人是一个容器，盛着快乐，盛着悲哀。但人不是容器，人是导管，快乐流过，悲哀流过，导管只是导管。各种快乐悲哀流过流过，一直到死，导管才空了。疯子，就是导管的淤塞和破裂。”

是的，人的喜怒哀乐，是很难想通的，感同身受的事，终归是少之又少。每个人只能自我感受、自我净化、自我救赎。

踏上返程，我回望了下自己的家门，再次看了一眼花池里的月桂。

那是2010年8月，在我即将踏入大学的前几天栽下的。12年来，在奶奶的精心照料下，树长得郁郁葱葱，已有两层楼高了。

这让我想到明代文学家归有光《项脊轩志》的一句话：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想念的人不同，种的树不同，但其中对亲人的思念之情，却是相似的。

奶奶走了，再没有人照料桂花树了，它如同一个被遗弃的朽木，被遗弃在角落，正如那些被时光冲刷的旧时光。

我再次望向奶奶家大门，空空荡荡，只剩寒风一阵，阴暗的大厅，像一个无尽的黑洞……

谨以此文，祭奠亲爱的奶奶，纪念有她陪伴的30年。

愿逝者安息、一路走好；生者坚强，节哀顺变。

写于2022年3月23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