衰落人间

      全世界都在下雪的时候，小山村下雨了。

      在连续加班出差16天以后，我终于有机会向公司申请3天的休息时间可以回老家一趟。七八个小时的车程，让我倦怠又伤感。其实回家是突然做的打算，本来计划好的休假，是约着朋友看场电影或者去哪里来一趟短途旅行。但是就在出差结束的前一个晚上，我独自躺在酒店偌大的房间里，眼泪忽然就那么流下来了。

      冬季的下午六点，就已经是暗夜涌动。我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看着窗外的行道树一排一排的向后退去，星野辽阔，只剩远处点点的灯光。我像是自己给自己加戏一样的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敌意和疲惫，不知不觉就被冷漠一层又一层的包围，这毫无意义也没人理解，却让我从这场自导自演的戏码里找到一丝丝的慰藉。你看，我不屑与你抗争。

      我是长大以后更准确的说是分手以后，才忽然知道自己对感情有多少需要，这当然并不指向爱情。我从一段失败的感情经历里开始思考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亲情、友情、同事或者只是一起打游戏的网友，我想从这段关系当中获得什么，自己应该有个限定，才不会痴心妄想或者忐忑难安，所得到的也更加心安理得。我常常恐慌、迷茫甚至对现实世界感到绝望，这个时候往往最想回家，我会想从那里得到安宁。

      所以从我不知道为什么哭泣的那一刻起，我便决定了要回家。其实每一年的冬天，我总要找借口在很平常的日子里回家一趟，站在大门口看着那棵十几年的白杨树叶子飘飘摇摇的落下来，看着漫天的星星对着猎户座许愿让家人身体健康让我心想事成。凌晨一点的星空就像是深蓝色的背景布上撒满了碎钻，碎钻的旁边还有切割时留下的细碎粉末，那是在城市的窗户里看不到的景色。

      回家的第二天阳光明媚，我穿着妈妈的花袄，执意要跟妈妈一起去街头的小店。我不知道是为什么，想挽着她的胳膊去见人去谈笑风生，妈妈一边嫌弃我的打扮一边笑意盈盈，然后在路上为了躲一个不想见到的熟人跑进旁边拐角的胡同里，俩人在那里哈哈大笑，我觉得美好。在店里我看到货架上摆着一排排可可爱爱的棒棒糖，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真的不吃糖，但就在妈妈买完东西准备付钱的时候，我忽然抬手拿了一根玉米棒：“妈给我买一个这个！”“来来来，你还要啥看看赶紧拿，都给你买。”我摇摇头，我只要这一个就够了，就算只是5毛钱。

      没有人能理解那样的感受，像是弥补了童年一直耿耿于怀的遗憾。贫穷的童年塑造了我从来不会表达自己欲望的性格，因为那不懂事，长大后才逐渐发现，喜欢带着帽子的衣服，喜欢泡泡机，执念于坐在摩托车的后座上，执念于登上平坦的房顶，都是来自久远的童年的欲望。小山村下雨了，我故意不起床，等着妈妈蹑手蹑脚推开我的房门，我再猛地转头吓她一跳，然后等妈妈在我的笑声中骂骂咧咧的走出房门，我的眼泪就又来了。

      我知道众生皆苦，就算那些被奉上神坛的人，也依然觉得自己地处深渊，偶尔这样想的时候会让我的心理感到稍稍的平衡。我们最终都要与这个世界和解，然后按照既定的路线走完这一生。只是这中间有多少种空洞、徘徊和难以自抑，上帝不会管，这个世界也不会管，只有自己会管。年纪越大心事越多笑容越少，很多人在开心的时候脸上都是悲伤的表情，大概开心让人惶恐悲伤却让人心安。

      忘记了是看的谁的采访，他说少年人骂一个人时会说他平庸，但是他们不知道很多人付出了所有的努力也只是勉强能维持住他的平庸而已。这让我想起卓别林的《摩登时代》，那是一个多么苦涩的笑话。明天我将离开这里，重新踏上日复一日的道路，去营造那个虚假的繁荣世界。

      而心里会永远有一个人，对着远方说我爱你。

猫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