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蜜罐儿、一串红和梧桐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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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竹、梅自古就有“岁寒三友”的雅称，在我儿时的零食食谱中，也有那么三位老友，因其都是花朵，形状还很相似，故可称作我的“岁甜三友”罢。

头一位叫“蜜蜜罐儿”，这个名字实在是恰如其分，因为它的花朵里总是藏着蜜一般的甜嫩汁液。小时候叫惯了“蜜蜜罐儿”，现在才知道它就是中药中的“地黄”，“蜜蜜罐儿”专指它的花朵似乎更加妥当。之所以在“岁甜三友”中排名首位，只因它的花期最早。每年清明过后，一直到七月盛夏时节，都能在乡间的野地里发现它的身影。蜜蜜罐儿的生命力非常顽强，田间地头、山坡荒地、水坝土坡、河沟堤岸、院落墙角，任何一处狭窄贫瘠阴暗的角落里都能够安营扎寨，没有人刻意去种植，春风过处即可生发。蜜蜜罐儿一般都是好几棵共生的，深绿色的肥厚的叶片，像莲座一般簇拥着两三支花茎，大约有二三十厘米高，每支花茎生出三五枚紫红色的喇叭状花朵，在温暖的春日一蓬一蓬地向阳盛开，煞是好看。比起观赏，我更垂涎于它的美味，蜜蜜罐儿的香甜气息，蜜蜂和蝴蝶是最熟悉的，循着它们的踪迹，总能找到汁液最丰富的花朵。从花萼上摘下花朵，动作需要很慢很小心，否则蜜汁就将荡然无存了，蜜蜜罐儿花朵的根部略呈粉白色，运气好的话，充盈的蜜汁像露珠一样晶莹饱满，放在口中轻轻啜吸，甘甜清新的味道一霎时便激发了味蕾，那种滋味比蔗糖更加纯粹，比蜂蜜又多了几分春天的草香，于是一发而不可收拾，直到这一片蜜蜜罐儿都被洗劫一空方才罢休，人家蜜蜂和蝴蝶虽也爱品尝花蜜的味道，可并不搞破坏，由此对比，思之有愧啊。

蜜蜜罐儿虽然生命力顽强，但也架不住顽皮的孩子们这般折腾，乡间野生的蜜蜜罐儿很快便不见了踪影。嘴馋的我们转而对一串红动起了脑筋。以前中小学的校园中，都会有几处简易的花圃，栽种的也都是些再寻常不过的花花草草，鸡冠花、懒老婆、九月菊等等，一串红也是花圃中的常住居民，但是它有着非同寻常的本领，那就是像蜜蜜罐儿一样生产蜜汁。尽管本领相似，但产量却是天壤之别，一串红的花朵本来就小，上佳的花朵，蜜汁也只隐约可见，仅能略微品尝出甜丝丝的味道。这也无法阻止我们对于甜食的渴望，经常在课间、放学后，装作若无其事地在花圃旁溜达，偷偷地摘几朵一串红，放在嘴里吸得滋滋有声。小时候的反侦察意识实在太弱，没多久就被教导处的老师发现了端倪，自然是批评教育，写书面检查，保证以后不再破坏公物。我比较胆小，从那以后没敢再招惹过一串红们，但一串红直到秋天还在开花，胆大的同学们应该还有顶风作案的，好像后来也没再被捉住过。

一进公历六月，村子里的吃食就多起来了，饱满的青麦穗用手一搓就是一餐美食，青菠萝眼看到了成熟的季节，红豆豆们也在疯长，枣树上也逐渐挂满了小小的青色果子，邻村的桑葚应该也已经熟透了，我们也就更加地闲不住，成天满世界乱跑，嘴一刻也不闲着。老家的树种有限，无非是杨树槐树榆树枣树梧桐树，那时候还很少有速生杨，梧桐树长得最快，村子里最高的大树往往都是多年的梧桐。梧桐树六月开花，浓郁的香气芬芳袭人，花朵是浅紫色的，特别漂亮，但是花瓣上有一层白色的粉末，摸一下就蹭得满手都是，所以一直都是远观之。小孩子的创造力的确不可限量，居然有人试着品尝梧桐花的味道，这一试不要紧，竟发现有的梧桐花也有类似一串红的甜味！得是比较嫩的花朵，盛花期一过，就肯定品不出甜味了，而且甜度比一串红还差了不止一个档次。可蜜蜜罐儿早就被我们抢夺干净，老家里又没有一串红，梧桐花就成了我们唯一的选择，聊胜于无吧。

昨晚，三岁的女儿求我周末带她去摘草莓，我欣然答允，她们这一代人，接触大自然的机会实在太少了。甜食前所未有的丰富，蛋糕、糖果、蜂蜜、水果天天吃也都吃腻了，如果有机会，我真的想带她去乡间野地，去看一看久违了的蜜蜜罐儿，去摘一朵小小的一串红，去摸一摸梧桐花上的花粉，去品尝一下那种大自然的甜美味道，多好！

李虎，2019年3月7日于济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