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语||我曾七次感受到孤独（三）

第三次，冬日猿：孤独而无畏地终老

我在一个寒冷的冬天夜晚，遇到一只孤独的老猿。

“从来如此，便对么？”它低声自言自语呢喃着，声音低沉。

在寒冷的冬天，它却没有点燃火把，便连同周围空气一起被冻结着。庆幸的是今晚是个满月，我刚走出灌木丛，便发现了它。它独自坐在离洞口不远的地上，身子佝偻着，双手前屈支撑着身子，一条腿盘在身前，另一条腿稍稍有些变形弯曲地搁着；毛发已经灰白，一绺绺打着结，再粘着一些树叶、落灰，便显得有些狼狈。

“请问，您还有食物么？”我抱着一线希望，走上前假装礼貌地问道，试图让它先卸下防备。

这个冬天，食物越来越难以获得，好久没有进食，饥饿的感觉快把我逼入了绝境。我必须从它这里获取一些食物，不然便随时可能会被饿死。幸好它不是很健壮，我可以轻易将它制服，这对我来说是个好消息。

“不用再费劲去找，这里是猿类冬眠的地方，不会有食物的存在。”它看着我，认真地回答道，并不紧张。

“冬眠？猿？没有食物？”我由此便认定它不是一个诚实的猿。心里的负罪感又减弱了一些，同时我准备绕过它，亲自进洞寻找食物。

至于它给出的理由，我却一点也不相信——猿类从不会冬眠；其他动物冬眠的时候，也不可能没有准备食物。

“冬眠是猿类一个古老又孤独的仪式。”它并没有阻止我去洞里搜查，只是自顾自地说着，语气里带着些许哀伤。“可惜的是，这种仪式早就已经被忘记了。”

“在很久以前，每到冬天，当族群里食物减少的时候，总会有一些老猿自愿参加这种冬眠仪式。他们独自出门，不带任何食物，去寻找远处的一个山洞，从此便开始进行冬眠。整个过程，孤独是他们唯一的陪伴，它们往往一点点体会着孤独，也逐渐进入梦乡。”它略带感慨地回忆道。“每个自愿参加冬眠的猿，都会被族里记住，他们的孩子也会被族里很好地照顾着。冬眠过程中也许会感到孤独，却并没有那么可怕。”

“那么，你现在也是在进行这个仪式么？”那个洞并不是很大，一眼就能看完，并没有任何食物。我已经放弃在洞里寻找，饥肠辘辘地坐在旁边和它攀谈起来，希望能从它这获得一些食物的线索。

“冬眠的习俗在族群中已经消失好久了，毕竟现在大家都有斧子，也逐渐变得更自私一些。”它语气里的哀伤像夜色一样地浓厚。

“是因为有了斧子，生活变得更好了么？能获得更多的食物，便不需要再有猿去冬眠。那你有斧子么？”我急切问道，有个斧子应该对我帮助挺大。随后我注意到它那只弯曲的脚——应该被砍伤的，就识趣的闭上了嘴。

“有了斧子，生活确实好了许多。然而也只是好转一些，并没有能够让整个族群衣食无忧，依然会有食物短缺的时候，尤其是在冬天。”它继续说着。“饥饿使族群变得暴躁起来，每个猿都试图获得更多的食物，不是从大自然，而是从别的猿那里。”

“年轻的猿这样，年老的猿也是这样。毕竟一个有斧头的老猿，也能够轻易从空手的年轻猿那里夺得足够的食物。有了斧头，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再也没有猿类主动选择冬眠，便也没有猿类去体会那种孤独的滋味。”它给出了最终答案。

“猿类已经忘记了冬眠的传统。也忘记了如何孤独而无畏地走向终老。”它缓慢地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地转身朝洞里走去。

“要记住，年老的猿孤独地走向生命的终结，也是一个种族的荣耀。”

最后，我看着它缓慢地挪回洞里，在洞里坐定，没有再继续交谈的意思。

我也转身离开，在这个冬天的森林里，去努力寻找食物，或者同样选择去冬眠。

身后的老猿开始哼起一首古老的歌谣，蓝色的曲调里有着大海的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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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说一些话：这篇文字的构思，来自于一部电影。《楢山节考》，里面的故事情节就是，楢山这个地方，村中有个习俗，凡是到了70岁的老人必须去参拜楢山，所谓的参拜，其实就是把老人舍弃在山里。当时就想，这对于老人们来说，是多么孤独的一件事啊。

于是就有这篇文字。用了猿，毕竟，人是从猿进化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