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办公室!韩老师有请!”
疯子是我外号,我不是真疯,只因名字有个“峰”字,就得了这“雅号”,而且还是我自己主动选的。因为另一个外号,更难听,叫“老驴”,那是根据我的姓氏起的。为了维护“家族尊严”,我还是当“疯子”吧。
“疯子,我看你是真疯了!连体育老师也敢‘谋杀’?‘你死定’了,这次!”
“咱班不但冠军积分没了,再赏你个警告处分,怕是没跑儿了!”说这话的是吴黑子,我上中专时的死党。我“连滚带爬”地逃回教室,本以为暂时安全了,谁知道这家伙就给我带来了这个“好消息”?真是“好兄弟”啊!
没辙了,我只好丧目耷眼地去办公室“自首了”,以便争取宽大处理。体育老师也太小心眼了,刚才当面还说没关系呢!哼!
这事还得从一个多月前说起。刚开学没几天,老师就把一个报名表交到了体育委员青山手里。十月底前要开秋季运动会,又到了为班集体积极出力的时候了。
“嗨!疯子,别跑啊!”
我一只脚还没来得及跨出教室后门,就被正站在高处“扫瞄”的青山抓了个正着!
只见他双手一撑,把屁股从讲台上挪下来,笑盈盈地向我走来,那样子仿佛是他欠了我五百块钱似的。那个近乎谄媚的假笑,让我心里有点发毛。
“疯子啊,本来这次我不想为难你,可大家说了,只要你报了项目,大家就跟着一起报,谁都不会缩脖子!”
我心里一咯噔,就知道会被将一军!我,体育全班最差。跑,跑不快,跳,跳不高,要身高没身高,要耐力没耐力,这不是难为我能是什么?
“就报一项!只要报一项我就放你一码,我保证!给大家做个表率嘛,支持一下我工作!我看好你哦,疯子。”
我硬着头皮拿起了报名表,一边嘬着牙花子,一边浏览起来,心里不停地盘算着对策。
突然,我眼前一亮!
“报什么项目都行吗?”我问。
“当然!决不食言。”青山答。
“好,那,我就报这个了!”说着,我把手指向了“男子标枪”这一栏。
“疯子你疯了吗?你全班最矮、瘦小枯干,跟麻秆儿似的!你要报标枪?!”
随即,围观的同学们也配合般爆发出一阵轰笑。
“还没标枪高呢,你扔标枪还是标枪扔你啊?哈哈哈!”吴黑子这时不挺我也就算了,又来补刀?
“你不是说我报个项目就行吗?反正咱班标枪也从来没入围过决赛,怕什么?”我倒像是逮着理了似的。
最终,青山还是妥协了。也如青山所言,在我的“带领下”,不到半小时,所有项目真就全都报满了!
我报标枪项目,也不是一时心血来潮,胡来蛮干。其实,前两届运动会的时候,也曾经想过这事情可不可行?虽然我个子瘦小,可是我并不是弱不禁风啊,中考体育加试的时候,我“引体向上”可是超满分,整整二十个!这么说吧,我这浑身上下,没有比胳膊更“健康”的地方了!
我从小因为个子小、内向,经常被人欺负。后来被欺负急了,就学着电视里武林高手练“飞镖”,希望通过“暗器”来制服那些欺负我的大孩子。
其实,所谓的“飞镖”、“暗器”就是土坷垃、石头子。
那段时间,只要一得空儿,我就去河边练扔石头。开始也不行,天天胳膊甩得快废了,也扔不了几米远。可架不住时间长啊,练到五六年级的时候,我在村里面已经是小有名气了,石子不但扔得远,而且扔得准!可以说指哪儿打哪儿。
我还养成了一个习惯,不管去哪儿,兜里总揣着石子。自打“出了名”以后,还真就没人再敢轻易欺负我了。
当然,付出代价也是同样“惨重”的。我经常会在老爸的“押解”下,带上只有过年时才有可能吃到的罐头、橘汁、麦乳精,“看望”被我开了“瓢儿”的“坏小子”。不过,这种好吃好喝的待遇,他们却都不愿意再享受第二回!被我“看望”过的那些家伙,以后只要远远看见我,就立马脚底抹油,开溜!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才是“恶霸”呢。
标枪这玩意我见过,不就是靠胳膊力量甩出去嘛?跟扔石子一个道理,提前练练肯定没问题,至少应该不会拿倒数第一。
可是标枪从哪来啊?学校也不会借给我啊。怎么办呢?对了,自己做一个不就得了!
说干就干!一到家,我马上就行动了起来。物料就先从后院爷爷的菜园子下手,趁爷爷出去遛弯的功夫儿,我从后院“顺”了一根三米多长、擀面杖粗细的大竹竿子。这是爷爷给南瓜秧准备的“爬房工具”,就这么成了我的“战利品”!
我还没来得及把东西藏起来,就被外面回来的爷爷逮了个正着!爷爷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地举着拐棍儿,追着我满院子跑了N圈!在付出一些皮肉之苦代价后,终于可以进行下一步了——给“标枪”找“枪头”。几番搜索之后,我把目标又锁定在了老爸的“工具箱”,那里面的大改锥似乎正堪大用!
我把改锥用铁丝绑在竹竿细的一头儿,然后觉得不妥,又拆下来换到了粗的那头儿。后来怕一根改锥不够结实,索性把工具箱里仅剩的另一把也绑上了!
一阵忙活之后,我浑身上下已被汗水浸湿,还好终于大功告成!我端详着手中这“双股托天叉”,貌似跟标枪本尊样子还有不小的差距!算了,差不多就得了,能扔出去就行。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拎着这根分量十足的家伙什,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发了。村东头河边有片荒地,是块绝佳的练习场地。
还没转过街口,迎面就碰到了本家二爷。我刚想打招呼,二爷却抢先开口了:“峰啊,这么早,你这是干嘛去啊?”
“我……”
还没等我回。二爷恍然大悟一般:“哦!扎蛤蟆去啊!”
“不是……”
“你这钎子做得不行啊,太钝了!杆子倒是够长的!”
“没有,不是,我……”
“行了,赶紧去吧!晚了,天儿就热了!”二爷说完背着手走了,完全不给我解释机会。
我刚出门时的精气神,此刻受到暴击,已减了一半!
“呦!你这钎子可够长得啊!拿得动吗?扎蛤蟆得用轻省一点儿的,要不,没一会儿胳膊就得酸喽!”还没走出几步又碰到了王叔。
“叔,我,我不是扎蛤蟆去!我是练……”
“扎鱼也不行啊!时间长了胳膊都得酸!”
“王叔……唉!”看着走远的王叔,我有些语塞了。
第一次练习不像我想象那么简单!由于“标枪”太长、太重,我动作又不标准,使出吃奶得力气,也才扔出十几米远。练了一上午,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还是不得要领,没有丝毫进步。肚子这时又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只好“鸣金收兵”了!
我拖拉着“标枪”,垂头丧气地往家走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又来了。
“峰啊,半天儿什么都扎着啊?!没事儿!改天再说吧,没准儿今儿个礼拜,蛤蟆都休息!”
此时,我已经“行拂乱其所为”了!王叔,我真想说,谢谢您!
还好,功夫不负有心人,终究我还是坚持了下来。这还要感谢我的两个发小,阿杰和老牛,不离不弃,早出晚归地陪我练(帮我把扔出去的标枪再投回来)!
十五米、十八米、二十米、三十米……直到后来,我扔出的标枪,连人高马大体重180多斤的老牛,也得往回走七八步,才能把标枪给我投送回来。不过,由于时间紧迫,也就只能练到这里了,三十五米已是极限(学校往年标枪记录是四十八米多)!前十名肯定没戏,但也不会沦落倒数第一了,就算没白练。
秋高气爽的一天,运动会如期而至了。标枪、铅球、铁饼等属于提前开赛项目,运动会开幕前一天进行,基本上没有观众,同学们都正常上课,只有课间偶尔有同学跑来关注一下。
由于是第一次参加比赛,不熟悉流程,还没来得及别好号牌,就开始集合了。没办法,只好把号牌胡乱塞在了短裤兜里,去排队了。
“喂!志愿者捡枪的去跑道外面等着!”
“喂!喂!喂!说你呢!对,就你!出去,跑道外面等着,叫你再过来!”体育老师大声吼着。
“我?我是比赛的啊。”冷汗直流的我,赶紧把兜里皱巴巴地的号牌掏了出来,360度地展示给大家看。
“哈哈哈……”一阵轰笑。我有点囧,心想他们或许是笑我被错认为捡标枪的,也没准儿是笑我没能好好戴号牌?反正忍忍就好了。
“你们班是没男人了吗?派你这么个瘦麻秆儿似的来干嘛啊?你扔标枪还是标枪扔你啊?哈哈哈哈……”
原来他们是在笑我个子小,笑我瘦弱!我扫视了一下将要成为对手的几位,不禁让我倒吸一口凉气。没有一个身高低于一米八的,体重个个在150斤以上!此刻,他们正在和体育老师们“俯视”着我!
“怎,怎么啦?我就是来比赛的。我们班其他人有更重要的项目,我只是派来应付一下而已,也没打算拿名次,重在掺和嘛?!”我理直气壮。
“哈哈哈!还名次呢?我劝你别比了,一会儿直接去跟志愿者捡标枪去吧,免得丢人现眼。反正是一样不用上课。”旁边一个大胖子,坏笑着把两只肉眼挤成了两道缝儿。
“行了,别贫了!都站好队。你!把号牌别好,待会儿没号牌可就没成绩啊!”作为本场主裁判的体育韩老师说到。
我灰溜溜地排在了队伍最后。
比赛开始。每人投掷两次,最远一次记成绩,排名靠后的50%淘汰。决赛,每人投掷三次,同样取最好成绩,最终直接决出大排名。前三名班级有相应积分入账,第三名5分,亚军10分,冠军20分。
大约一个世纪后(只是一个多小时),还是要轮到我了。本来苦练了那么多天,为得就是不丢人,不拿倒数第一。现在好了,对手都是大我“两个号”的,早知道就不来了!
“喂!那小个儿!你到底扔不扔啊?快拿标枪去啊!”裁判有点急了。
我赶紧跑到后面,随便抄起一杆标枪,也没挑,反正对我来说都一样。
标枪抄在手里,怎么忽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和我练习的时候不一样啊!
怎么可能一样?我自制的那根山寨“双股叉”,比真标枪要长将近1米,重三倍,粗三圈!一样就怪了!
如今真标枪在手,却如同一个石子般轻飘飘!算了,那就按照丢石子的法子来吧!
没有长距离助跑,没有握枪伸展头颈,没有抖动标枪寻找节奏!
只一个简单的侧滑步,嚓嚓……三步就出手了!标枪成高抛物线运动,在空中划出优美弧线。但是我没能看见标枪落地,因为我失去重心,摔了个狗啃泥!平时扔石子没这么大惯性,出手后不收势不摔才怪呢!
我丧气地爬起来,一边沮丧地掸着土,一边头也不回地往场外走,心里面已经做好了再次被嘲笑的准备。
“啊?!”
“哇塞!疯了吧!”
“牛X!”
“那是谁啊?哪个班的?这还是人吗?这么小个儿怎么能扔这么远?”
等来的居然不是轰笑和嘲讽,而是一片惊叹之声!
我这才敢偷眼观看。远处地面一片小红旗更远几米的地方,一名志愿者正在把一个标记三角旗叉向地面。
“老师,我刚才扔的进决赛了吗?”我试探着去问,用以配合刚才的惊叹声,我觉得可能是跟我有关系的吧?没准儿真有什么奇迹发生了吧?
“你成心是吗?寒碜谁呢?!远就远呗,嘚瑟什么啊?”原来那个刚被淘汰的大胖子。
我刚要去解释一下,裁判却开口了。
“投掷违例!成绩无效!”
还没叉牢的旗子又被拔了去。
“啊?我白扔了?”我郁闷至极。
还有一次机会,我得平静下来,平静下来,再试一下!我运气还是不错的,第一次扔真标枪,居然比那些大块头儿对手扔得也不近,这愈发增强了我的信心!
这次我学着别人的样子持枪,不再像刚才捏石子似的,只用三个指头捏着枪杆了。然后,又学起别人长助跑的样子。
这时,忽然发现,韩老师站在刚才标枪落点后仅几米远的正后方!我赶紧停下了动作。
“老师,您帮忙闪开一些!”我朝韩老师大声喊到。
“扔吧!”韩老师听罢只往后挪了两步。
“您躲开一些,我扔的没有准头儿!”我还是不敢扔。
“费什么话?赶紧扔!难道你还能扔到这儿来不成?”韩老师催促着。
我一咬牙!心想死就死了,这次必须成功!随后,我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助跑、发力、出手!一气呵成!只不过这次出手的角度比刚才要高了几分。
“哎呀!坏了!”标枪出手后我才想起来韩老师的事情。
这次我是眼睁睁看到了整个过程,标枪先是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然后稳稳地扎向韩老师头顶!
韩老师不知道是没想到?还是懵了?只见他不往两边闪,却往后面急躲!嘴里还不停地大喊:“哎呦呦……呦呦!啊!”
“噗通”一声,韩老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裤裆前叉着我刚投过去的标枪!枪杆由于惯性还在抖动,不知道韩老师此刻是不是也在抖?
见势不妙!我扭头就跑!边跑边大叫:“老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嘿!你别跑啊!站住!没关系,我有别的事!”
我哪儿还顾得了那么多?你说没关系不成啊,还是躲躲风头,等韩老师消了气再说吧!
然后,就是开头发生的那个事情了,吴黑子这个不够意思的家伙,居然”奉旨”叫我去办公室!
“原来你叫疯子啊?确实名如其人!”
我低着头歪了歪嘴角,此时此刻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在想:“恐怕疯的不止我一个吧?”
“你不是说扔得没准头儿吗?怎么那么准啊?差点就把我串糖葫芦了!”
我嘴上没敢造次,心里禁不住暗想:“要是有准头儿不就扎上了吗?还能在这儿说话?”
不过,该道歉还是得道歉。“老师,我错了!我不该扎那么准!不不不是,我不该投那么远,更不该跑掉!”
“你是不该跑!已经取消你复赛资格了!你们班也拿不到标枪项目积分了。”韩老师假装生气道。
“我,我知道了。对不起,老师!”
“但是,这次也怪我,非得站在48米6那个记录线上,本来想刺激你一下。没想到你小子居然扔那么远?差点一枪扎死我,还好老师我练过!”
我偷笑。
“鉴于你的实力,我决定破格招你进校队!将有机会代表咱们学校,参加明年春天县里的比赛,你觉得怎么样?”
此刻,韩老师脸上才显出些许得意。
“行是行,可,我怕我临场发挥不好!等我比赛那天,您能还站在今天这个位置上吗?”
“嘿!臭小子!没完了是吧?看我不揍你!”
哪里还打得到我?我已瞬间窜出门口,开心飞奔下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