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长一段时间,国产动画电影带给我的感觉都是把一个陈旧的IP翻来覆去地改编。
虽然每次带来不同故事和不同人物形象的设计,我却还是感到一种时空被限制住、难逃怪圈的乏力感。
而《雄狮少年》选择了贴近我们生活的时代,根植于现实主义土壤,讲述一个18岁少年“我命由我不由天”倔强追梦的全新故事。
导演对于底层小人物的关怀,和弘扬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表达,以及在配乐音效的选择有独特的“中国风味”,都是让这个电影发光发亮的重要原因。
明晰的现实主义风格
从剧作上来说,这是一部完全可以被拍成真人电影的作品,没有天马行空的离奇设定,叙事逻辑都是偏向现实。
它作为一部动画电影,很难得地关注到了“父母在外务工,孩子留在乡村”这个关于孩子的群体,影片中的阿娟虽然在年龄上已经不算是“留守儿童”,但这样的角色设定也不免让我们联想到“留守儿童”的成长。
导演用城市和乡村给予角色追梦具体的空间架构。
在乡村里展现民风淳朴山河秀丽的景象,对于光影和细节的掌握让整个画面看起来更有质感,甚至达到像照片一样的效果,这样经过精雕细琢所呈现出来的画面不仅仅是国漫技术上的一个巨大进步,它还贴切于现实主义风格和表达。
在城市里展现了小人物被生活蹂躏挤压的无助感,如阿娟的一个主观镜头,看到飞机在窄窄的巷子上空飞过,人们因为更向往大城市或是被迫走出自己的小世界养家糊口,却缺失了乡村随处可见的广阔的天空。
在高楼大厦里的夹缝里钻出来的阳光是契合城市真实情况的细腻展现。
当一个18岁少年单枪匹马来到人海茫茫的大城市,那在夹缝里的光也是苦苦追寻的出人头地,是希望尚存的象征。
还有“外卖小哥”这样的职业展现,以及片中舞狮队员对于“外卖小哥”的不尊重和贬低,也是被赋予了更多一层时代意义和人文关怀。
女孩阿娟的身份背景和情节发展息息相关,也在顺应着时代,反映这个社会对于女孩的苛刻要求,束缚她们的梦想,给她们下定义——女孩不能“舞狮”。所以这部电影虽然主人公是少年,但我相信会有许多女孩观众在女孩阿娟身上汲取到更多力量。
男阿娟他虽然是少年,他却被叫着女生的名字,也纠缠在世俗的目光里,觉得他身体瘦弱不会出人头地,某种意义上,他和女孩阿娟一样,都禁锢在自己的身份里无法获得成功,所以他带着女孩阿娟的梦想继续前行。
在结尾处纵然成功,却不是简单的“个人英雄主义”,阿娟没有违背重力,谙熟“轻功”,创造出登上擎天柱的奇迹。
但红色的狮头挂在最高处威风凛凛收获所有人的瞩目,这样子的成功让观众收获了期待成功的满足感,也有些意料之外的震撼和感动。
在片尾彩蛋,我们也得知阿娟的生活并没有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他依然在上海打工,大概现实和理想就是有着巨大落差。
中国风味
浓浓的中国风味,首先表现在整部电影的“画风”。
这种类似于展现“红日初升其道大光”的场景在其他动漫中很少看到,对“红”的痴迷与对称式构图具有中国独特的美感。
也运用许多远景,让人物在整个画面中变得渺小,强调人物和环境的关系,格局开阔。
个人感觉很像第五代导演对乡村生活场景的展现。
电影几次三番地展现山间大佛,不仅是作为角色独白的栖息之地,也散发一种独特诗意。
其次是,人物形象设计。
创作者没有跟随好莱坞的审美,而是偏向大多数亚洲人的长相,给予角色较为扁平的五官和阳光下晒成的自然肤色,虽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大帅哥大美女,但是却都具有特色,让人觉得好可爱。
但这样的角色形象设计,似乎被某一些观众说是“眯眯眼”,“辱华”,“丑化中国人的形象”。在我看来,可能是那些观众自身具有对文化的自卑和对中国式长相的容貌焦虑。
电影在服化道上面的把握可谓是细致入微。
大到狮头“红色”的选择和精良制作,强哥家里的装修布置和家具选择,都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小到师母拿的杯子上的“囍”字,记账本上的账目,还有在结尾处和“无极”队比赛时,“无极”队的名牌鞋和“强仔咸鱼”队的平价鞋的对比,都无限贴近时代,展现人物性格。
接着是对白音效音乐的设置,让一些角色拥有着粤语口音,添加了强烈的地域色彩,也是对一些香港动画的致敬。粤语动画片在大陆很少看到,也不失为一种惊喜。
列举一大串“李白”的诗词振奋人心,相当于借“李白”输出了一波文化自信,国外想借都借不了。
音乐音效上,无论是九连真人《莫欺少年穷》,还是表现角色产生反应时添加的鼓点音效,都加了满格的中国风味,让这部片子与“舞狮”的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基调保持协调。
最后来说一说“舞狮”这个元素的加入,这是主人公一直在追的梦,也是电影外的我们喜闻乐见的一项传统文化。
电影并不仅仅单纯地把“舞狮”这个概念引入打造一个虚假的或者可以被替换的“咸鱼翻身”的故事。
它融合了武术音乐诗词,在电影的后三分之一,把“舞狮比赛”的比赛流程进行了详细的展现,“擎天柱”的设计也作为整部电影最后的升华。
永不服输的“舞狮精神”也和“舞狮”元素巧妙相容,并且“舞狮”的起源也在阿娟父亲的台词里被展现出来——为了驱赶年兽,也驱散我们心中的恐惧。
一些其他
上述这些是现实主义和中国风味的研究,下面来说说其他。
第一点是整部片子是很规整的三幕式,起承转合非常明显,会有非常强烈的“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的感觉。
但我觉得影片比较好的一点是,“咸鱼强”这个角色的设计没有被一个“高人”形象所替代,这个受限于现实生活,不得不放弃“舞狮”讨生活的角色用自己的“不服老不服输”的拼劲儿干劲儿带领着“咸鱼们”翻身。
其次,人物动机不太充足,但被动画的优势所遮盖。
通过看完整部电影,会发现虽然它是现实主义风格的故事,但他并不完完全全是现实的复制粘贴,一些人物动机被淡化处理,比如阿娟这个角色为什么在18岁会因为女孩阿娟给他的一张传单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学习“舞狮”,完成一项很难的比赛?除了父母在广州这个理由,和父亲曾经带他看“舞狮”的记忆,几乎找不到其他他热爱舞狮的原因,这个角色就一头雾水地选择用“舞狮”作为他的逆袭方式。
阿猫阿狗两个人就更不充分了,一个为了“包吃包住”,一个为了“见到美女”,这样浅表化的理由可以作为一开始头脑一热心血来潮“入坑”的原因,但是万万不能成为拼命训练“舞狮”获得成功的原因。
他们虽然都是被看不起被欺负的人,但是“舞狮”竟然毫无预兆地成为他们跟随阿娟逆袭的方式,甚至阿猫在出场的时候,看到“狮头”只想着要卖掉赚钱,而不是憧憬和喜欢。
但因为这是一部动画,把人物动机像是用笑料一样处理,就很好地淡化掉了。比如阿猫看到美女流鼻血,阿狗以为管饭把牛丸吃掉丢了工作,在这样的情节之下,我们不会思考人物所做所为的合理性,而是一切都在我们意料之中,我们知道他们要凑成一个团体展开逆袭故事,所以不会对其中的逻辑有深刻地思考。
另外,“含蓄”的爱情也是我非常喜欢的一个点,电影用寥寥几笔勾勒出来一个鲜明的女人形象,她崇拜过去追梦的丈夫,因为十里八乡都没有人“舞狮”比过他,所以她对未来和爱情都充满期待。
但是生活所迫,不得不逼迫丈夫放弃“舞狮”,在发现丈夫想要重操旧业时,她挑起了生活的担子。
对他的爱藏在了“柴米油盐酱醋茶”里,对他喊“如果不拿第一,我打断你狗腿”,等到在电视上看到直播的时候,却大喊着“这是我老公!”前后人物的反差带来了强烈的喜剧效果,也让人感动。
用主观的话来结尾吧。
这是第一部让我哭得稀里哗啦的国产动画电影。
咸鱼翻身的故事永不过时,所有人在追求成功的道路上,好像都可以冰释前嫌,大家的心中只有一个梦想,就是翻越那座翻越不过的大山,所以当身边鼓声四起的时候,我感觉全世界都在为阿娟加油。
一帧一帧的精良制作让我看到了制作团队的诚意,谢谢导演和制作团队带来了这么好看的国产动画电影。
《雄狮少年》可以作为国漫之光出现在大荧幕上,但国漫之路道阻且长。
写于202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