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连载】长夜尽处(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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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在街上,他突然觉得风欢脱起来,抬抬头,太阳暖烘烘的。

    只是,接下来的日子,他却不知道怎么过了。学校,他是绝不能再去的,一想到自己站在那房子底下,他怕自己又会歇斯底里起来。问张叔讨,他是打死也不肯的,那么他又将拿什么营生呢?

  他发觉自己除了读书不少,就再没什么会的了,不禁有些痛恨自己无能起来,不过痛恨归痛恨,好似泼妇破口要骂就骂,完了,对问题却也没什么效益。吃过饭来,瞎子打开广播--他拒绝了张叔本来要装的电视,怕是浪费了钱,就连广播,在到城里之前,他也只是在村里大喇叭响起的时候听过几回呢。

  正想着,忽地,他听到耳朵里传来市里要举办诗歌创作大赛的消息,心神一动,料想自己不妨可以试试。他会写字,写汉字,是在特殊学校的时候,老师用纸板剪了笔画,再拼成字,一个一个教他们这些盲生的。说来也怪,瞎子对这种东西兴致盎然,学得那叫一个了得,成了学校里第一个盲文字和汉字都会的学生。再来,他也读了不少诗,古时候的,近些的,他都读过。有些遗憾当年他不会这些,不然能对着河和风,大声地念起诗来,那才叫快活。

    古人的诗,瞎子不兴李杜,最爱的便是柳永和辛弃疾。对于柳永,他倒是只爱他才情,诗里多情悱恻,悲喜交加,是柔的,是美的。但这个人他是不喜欢的,成天泡在娼妓间,有时候想想是风流,再一想这不就是浪荡吗?这点他是颇不以为然的。而对于辛弃疾,他却是爱他整个了,这个人儿德才兼备,他的血是热的,是好汉,是文豪,他从内到外都是美的!

    而近些时候的,他也读了不少,最喜欢的却只有查海生一个,他的“诗歌 王位 与太阳”是能让瞎子一同振奋的,虽他是死了,但瞎子敬他,也爱他!

    于是这晚上瞎子竟一宿没睡,一边写,写了一篇,立马又想到别的。于是扔,再写。又有新的冲进他的脑子里。最后东方既白(他当然不能看见),废纸满地,却也没有成果。

    吃饭的时候,张叔见他愣着个脸,不禁好笑,“昨个儿的事已经解了,今个儿,怎的?”

    听瞎子讲了个大概,张老板笑了,说你要写诗也是好事,但这事啊,强求不来,才气不冒,时候未到,任你咋憋也嘣不出个屁来。你看人家李太白,写诗不也要先喝上点酒?我去给你找找法子。

    下午张叔回来,说:“事儿已经成了,明天送你去泰山走走,我托了朋友照顾你。小子每天闷屋里,不得给捂呆喽!”

    隔天一大早,张叔便开着车,带着瞎子到了火车站。“这里!”站在广场上,张叔突然叫道。随后瞎子感到一股熟悉的味道钻进他的鼻腔,脑子一动,霎时蒙了。

    任他想破天也不能想到,张叔找的“朋友”,却是施恩!

  这边他还直愣愣地出神呢,那边,张叔已经交代上了,“这小子木,又愣,这一路麻烦你了,我看他成天呆在家里,也不是个办法,就当给他散散心吧。还麻烦你,照看他一下。” 

    “您放心张叔,我会照看好他的,肯定给您好端端地送回来!”说着,施恩自己也笑了。

    站在站台上,闷声不吭的瞎子突然问道:“为什么......怎么......是你?”这话说出口,连他自己也意识到不妥,却来不及收口了。“怎么,不乐意呢?”“没有,我...问问......”

  “我有高中的同学在那边呢,好久没见了,这回顺路的而已。”

  不知为什么,听了这答案,瞎子心里却有点空落落的。他没有再说话。

  列车进站了。靠在舒适的椅背上,他不能不回想起当年离村的场景。这是自那以后他再一次乘火车。绿皮火车,早已是没有了,如今的动车不再有轰隆隆的巨响,也不再会有汗味、人声交杂的车厢,当年那个沉默的少年,离开他的故土,既遥远又漫长。他的脑子里突然又闪现出稻田--他六岁前所看到的稻田,耳旁好像有河水流淌过,面上拂来带着湿润水汽的遥远的风。

    他呆呆地出神,伸出手去试图去触碰那冰凉的窗玻璃,好像隔着那一层玻璃,玻璃之后的是他的触手可及又遥不可及的记忆。

    这一切,被对面的女孩看在眼里。

    她就这样看着他。摇摇头,却又点点头。


ps:图片是自己的手写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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