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剑山庄-无锋剑
壹
"宅儿,你过来。"
三宅搁下手中毛笔,抬起头,正见外祖母背对着自己坐于窗前。乌黑的秀发在月白的衣衫外垂垂而下,肩侧流泻出玉轮的光华。
"外祖母,我来帮你篦头吧。"三宅接过老妇手中的篦梳。
"宅儿,下月你就年满十六了吧……"
"年满十六又如何?宅儿说过,要一直陪着外祖母。"怕被提起婚事,三宅急忙接过了老妇的话。
"傻孩子,哪个说要你嫁了的?"老妇微转过身,嘴边牵起几根细纹,伸出一只手缓缓握在了篦梳之上。
转而一惊。
"呀……外祖母,我的手,你捏得我好痛啊!"
老妇这才发觉自己用力过猛,三宅的手背已经微微泛起了紫色。
"你的手……"老妇轻轻摩挲着那块被捏紫了的地方,缓缓地说道,胸口却起伏难平。
"哦,一定是我刚刚写字的时候不小心。"三宅看着自己手背上的环形墨色印记,说道。
打了盆水来洗,却怎么也揉搓不掉。
一条帕子递将过来,拭干。
贰
老妇携了三宅,坐回到月光里。
"宅儿,你可还记得小时候……"老妇轻抚着那一块环形墨色印记,目光流转出夹带力量的温柔。
三宅小的时候一次次问起自己名字的由来,她不懂为什么外祖母有个好听的名字,而自己的名字却常常被外人拿来取笑。每次问起,外祖母总是笑而不答,然后给她做上一碟桂花糕。
老妇姓谢,名有芳,祖上以做桂花头油为生。谢家的桂花头油做过贡品,谢家花园的名头也曾显赫一时。几代下来,各有兴衰,却始终没有忘了根本,将桂花头油做到现在。还有一点称奇的是,谢家从做桂花头油开始,一代一代均无女嫁出,只能是男子入赘为婿。
谢家的命运可以说是和桂花头油紧密相关,但从不外传的秘方怎么会使谢家几兴几衰?这个秘密,只有谢家人知晓,外人却是无从得知。
谢家祖上偶得一杵,用其捣桂花。初时,不得秘钥,数月后,得之精髓,桂花得以片片炸开,制作出的头油芳香四溢、滴滴清透,所用之人皆秀发乌黑、不见白丝。遂为贡品。后,此杵丢失,报官未果,自寻亦不得见,谢家败落。直至谢家某人手背突现环形墨色印记,寻至紫色蜜蜂之所在,印记褪去,此杵方得归来。杵来,谢家兴几十年;杵去,谢家败几十年。辗转反复到了有芳出生那日,杵去,遂将其取名有芳,意在盼芳香重回。
谢家花园乃谢家桂花头油为贡品之时兴建,宅院三十有七。每次谢家衰败,不多不少,都只能留得下最偏的三间作为己用。有芳经历着谢家的整个衰败过程,遂将外孙女乳名唤做三宅,以此作为警醒。
三宅五岁开始用杵,却总会趁外祖母不在时,偷跑回自己的屋子里写字。桂花的香气远不及墨气来得沁人心脾。
十六年来,有芳对这个时而乖巧、时而顽皮的外孙女疼爱有加,从不忍责罚。
外祖母手上的热度一点点传来,钻进了三宅的一块皮肉。心跳开始猛烈起来。
第二日,三宅亲手做了一碟桂花糕端给外祖母,然后,离开。
叁
一身男子打扮的三宅,在外寻访数日,均不见紫色蜜蜂之踪迹。
这一日,她口渴难耐,坐在路边喝起了凉茶。街对面的小摊围着好些人,只听有人喊道:"这是神仙再世啊!准!太准了!"
三宅起身走了过去,只见刚才高声喊叫之人身着黑衣,刚健挺拔;摆摊的则是个老者,白眉白须,青色长袍略显宽余。
"这位公子,可是要寻物?"老者看向三宅,问道。见到老者询问,三宅略作迟疑后,还是坐了下去。卜卦。
"东南方,靠水而居,东南方,靠水……"三宅将信将疑地嘀咕了半晌,待回过神来,老者已去,刚才还围着的众人也都不知去了哪里。
转过一条街,三宅看到两个人影,定睛一看,正是给他卜卦的老者和黑衣男子。那老者摸了点银子递与黑衣人,然后一把将眉毛胡子扯了下来,又褪去了青色长袍,竟是个翩翩美少年。
"原来是个笼子!年纪轻轻竟做这种勾当!"她心里有些愤愤不平。快步上前,正撞到跑来的小姑娘,后面,是一个手拿扁担的中年大汉。大汉一边追一边大喊:"我让你跑,看把你腿打断!"三宅一把搂过小姑娘藏在自己身后,小姑娘拉了拉三宅的衣角,小声道:"求求你,我不要被卖,不要……"
大汉一扁担打来,三宅来不及犹豫借势将扁担夺过,一个转身,将扁担回推过去。大汉当场倒地不起。
三宅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儿,便听有个声音道:"钱!别磨叽!"
那少年要回了黑衣人的钱,走到了三宅身边,蹲下,"小妹妹,别怕,这些钱给你。"小姑娘不敢接,看看少年,又看看三宅。
少年站起身,"公子,刚刚的卦,还信也不信?"三宅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回答。
少年挑了一下眉毛,嘴角一勾,突然凑上来对三宅耳语道:"其实我和你一样,都是女儿家。"说完,诡异一笑,从袖口里摸出了只紫色的蜜蜂来。
三宅惊讶不已,还没等问,那少年,啊,不,是那女儿家,便开了口:"等妹妹多时了,还不快跟着蜜蜂走?"随即对小姑娘说道:"不要钱也行,跟着两个姐姐去个好玩的地方可好?"小姑娘眨了眨眼,露出一对可爱的酒窝。
肆
跟着紫蜜蜂向东南方行走,经过一段崎岖的小路后,三人来到一处山涧。只见那女儿家用手一掀,水帘便即刻消失不见了。她回头朝三宅笑了笑,脸上闪过一抹霞彩,"以后就叫我秋实吧!"
一路飞在三人身旁的紫蜜蜂突然打了个转,跃了出去。三宅朝着它飞的方向望去,只见"神剑山庄"几个大字下,一团紫气萦绕。
"拔出你的剑吧!"一个声音说道。
三宅转过头,竟是那黑衣人?!
原来命运天定,引路自有人。
低头摸了摸手背上的印记,三宅朝着那团紫色走去。原来那是一层层飞舞着的蜜蜂,见到三宅来,都瞬间散了开去,露出一把铸铁黑剑。
在剑的正前方站定,三宅下意识再去看手背上的印记,只见它开始慢慢变淡,直至消失。
深吸了一口气
剑应力而出
剑锋为钝
剑尖作圆
唯有"无锋剑"三个字
闪过一道紫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