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说麻将

  试想,作为中国人,如果有人问你,喂,你知道中国有一种叫麻将的东西吗?你听到这句话会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又试想,如果你有意回答,麻将?什么麻将?中国的吗?别人听到你的回答又是一种什么心情呢?

    我想,两个人都极有可能会大笑起来。

    我想,听到他们对话的人一定会说,两个傻B。

    是的,这就是麻将。在中国,无论男女,无论你是什么受教育程度,无论你是什么社会身份,你可以不懂程朱理学和孔孟之道,可以不背斗酒诗百篇的李太白,也可以不读滚滾长江东逝水,你可以不知道美国的特朗普俄罗斯的普京,也可以不知道中日钓鱼岛对峙和中印洞朗地区险些擦枪走火,你可以不知道韩国朴大妈的今日际遇和台湾蔡大姐的硬骨翘皮,甚至,你连近日“平嘻王”这类热门八卦都可以不问不闻,但是,你逃脱不了一场麻将的偷袭乃至狂轰滥炸。

    是的,这就麻将。你生活的小区肯定有方便你购物的士多店小超市乃至沃尔玛华润万家这样的大型综合联锁超市,也肯定有方便那些不爱下厨房的人的沙县小吃兰州拉面馆和湘菜馆川菜馆,肯定有美发沙龙美容美颜养生保健会所和供你伤风感冒跑肚拉稀自选非处方药的药店,自然,也必须至少有一家麻将馆。

    是的,这就是麻将。如果你的朋友圈里有政府官员国家公务人员,有业学界翘楚商界精英,有社会大哥街头小弟,有言必面朝大海春暧花开的风雅之士,还是有蓬头苟面牙齿焦黄衣服鞋子沾满力邦漆的农民工兄弟,如果茶余酒后凑不够一台麻将,你的聚会不说失败至少也是缺少光彩的。

    是的,这就是麻将。不管你的月薪是三千多抑或是三万多,你除掉了房贷留足了一家的饭钱电话费孩子的奶粉钱,可能必须也应该,公开或半公开或不公开往书里或往本季不穿的衣服口袋里藏一点私货以备麻将馆来电话时不至手里无粮心里发慌。当然,现在方便多了,现在是无现金趋势时代,但是,无现金并不是你微信钱包里面没有储存现金,打麻将是要提现的。

    是的,这就是麻将。如果你是首次去准公婆家,茶饭之余婆婆把你叫到僻静处已给了你象征承认你身份的家传面首,而客厅里已摆好了向你示好的麻将桌,三请四催之后,你突然忸忸怩怩说你不会,想必也是一个煞风景的事吧?

    是的,这就是麻将。如果你是准女婿初访丈母娘家,在参见岳母孩儿请起等一系列繁文絮节之后,与准泰山大人䚗筹交措举杯畅饮之时,泰山大人一时兴起大谈某次经典方城之战例,而你对海底捞月杠上开花这套术语一脸茫然且兴趣索然,你能说这第一顿翁婿之酒是团结的酒胜利的酒朝气蓬勃的酒吗?

    是的,这就是麻将。如果是端午节,如果是中秋,如果是除夕,欢聚一堂的亲朋好友都各自在大战方城,过关斩将者,笑得十里桃花朵朵盛开,败走麦城者,亦放声歌唱论成败,不必介怀,大不了是从头再来,而你,独自一人郁郁寡欢,无所适从,知道的,说你不懂打麻将,不知道的,是怀疑你股市拔不出来脚了,还是怀疑老婆大人给你赏了一顶颜色不怎么理想的帽子呢?

    是的,这就是麻将。中国麻将的起源其实不可考,因为关于麻将起源的版本实在太多,有说是古代盐官在征收盐商赋税时,由记载盐的数量的小竹块演变而来,有说是明成祖朱棣派郑和下西洋时,船上的船工和随船将士为排解航海的寂寞,慢慢捉摸而来,作为一个麻将的死忠粉,我其实更倾向于后者,任何伟大的发明都和机缘有关,如今蹲号子的人为打发时间,都可以省下手纸折叠出橡棋和军棋,明代的航海家们在归程难料生死未卜的茫茫海天之间,发明出以供消遣的麻将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据说,世界上唯一的一个麻将博物馆在日本的千叶县,我想,我们在惊叹日本对传统文化的重视的同时,也应该去千叶县寻找一下关于麻将起源的答案,当然,这个答案可能有,也可能没有。

    本人第一次知道麻将的存在是因为读了钱钟书的《围城》,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中国经历过一个特殊的历史时期,那个特殊的历史时期,许多东西都藏在历史的身后,自然,也包括麻将,作为普通人是无缘看到的,既使是不普通的人,有这份眼缘也是大逆不道的。我读《围城》自然是那个特殊年代已经过去了,书的原文记不得了,大抵是说,主人公方鸿渐搭载的邮轮伯拉日隆子爵号在红海的海面上飘着,邮轮上的中国旅客为了打发旅途的寂寞,竞在船舱里打起了麻将,有一句原文好象是这样的,麻将既是中国的国粹,又符合世界潮流…

    钱老先生《围城》的时代背景是1937年,那时中国本土正在抗日图存,作者的思想感情是批判意味的,意思是游轮上的那帮留洋归来的中国知识分子不关心时事,只图自己开心。当然,他说麻将是中国的国粹是没有错的,麻将确是很能体现中国人的某些精神方面的东西。

    本人学打麻将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那是一个西风东渐的时代,邓丽君的歌已经在那座晶莹的小城唱得俯仰皆是她粉丝了,昔日的礼堂会议厅一到晚上皆是人头涌动的舞迷,不经意间,就到了十亿人民九亿搓还有一亿正在学这么一个节点。

    那时候打麻将公安机关是干预的,特别是晚上,窗户的灯太晚了还亮着或有哗哗哗的声音,说不定就招来了麻烦。

    记得最有意思的是在磷矿公司一个财务科长家里打麻将,突然外面就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那科长瞬间拿出两把算盘和两个帐册,和另一个同事眨眼就变成了算帐的,那麻溜劲儿,真乃郭徳刚相声里说的,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啊!

    巡逻的进来了,问道,你们刚才的声音可不像算盘珠子的声音啊?

    科长马上站起来,陪着笑,也不正面回答也不解释,递上烟,开始抱怨,唉,没办法呀,明天发工资,帐还是一本糊涂账啊!

    巡逻的说,打扰了,早点算清早点休息吧。

    后来我想,人家其实也没那么蠢,打麻将的声音和打算盘的声音能一样吗?人家不过是不想太认真罢了。

    当年曾经一起打过麻将的,各种人都有,银行的安全科长,烟草调拨站业务员,市场上的屠猪宰羊之辈,自然,曾经的牌友有的已经不在人世,有的还健康的活着,有的穷困潦倒了,也有的身价不菲。

    三年前我回了一趟老家,一个当年的牌友如今身价几十亿本地新贵请我吃饭,酒席间还和我提起过当年打麻将的事,他说我有次输的没钱了,和了把海底捞清一色是个诈和,别人都没看出来,就他一个人看出来了。

    我说,有可能,反正我也不是故意的,就算大家都看出来了,我也没钱赔了,我己经输干了。

    人们常说,你要真正了解一个人,和他打几次麻将就什么都明白了,确实,此话颇有道理。

    比如一个人对于金钱的态度,大方的人,把钱看得不太重的人,一般不会欠帐,他欠你10元,没零钱,他宁愿拿一张百元大钞让你找他90元,小气的人,他宁愿欠你90元,却不愿你欠他10元。

    我曾和我老家一个中医院护士打麻将,她小气到什么程度呢?她身边干脆不放钱,打几把欠几把,欠到一定数额了,别人催她几次了,她自己也不好意思了,才起身去卧室里拿钱开帐,开清了,又从头开始欠,反反复复,从头到尾,别人说,何必呢,一次多拿点出来不行吗?她怎么说?活动一下筋骨,对身体好,久坐易胖。我去!可能,大概因为她是护士,懂得养生吧?

    比如嫌别人打的慢的人,你到该考虑的时候犹豫一下,他马上就催打快点,其实有时候有些牌,真的到了不可以随心所欲的紧要关头,问题是谁都不情愿输是不是?可他就是急得什么似的。这样的人一般是输家,输了,要抢时间赶本,知道一寸光阴一寸金了。而且,你还不能呛他,你看他一脸旧社会的样子,顶多就是说,你手气又不好,打慢点少输点吧!要碰到脾气不好的,你催催催,催烦了给他来一句,你好多钱输不及了啊?得,这有可能不好收场。

  比如生张老扣着不打的人,明明一张闲牌自己留着毫无作用,而你又是碰那张牌下停, 他就给你死扣着不打,那真叫的是一碰一停急的要命,等他停牌打给你时,巳经是水落三秋,大家都停了,大家都虎视眈眈张网以待了。

  比如输点钱火气大的人,其实常打麻将的人都明白一个基本道理,1:3的机会,大家都在往赢的方向努力,所以赢不是正常的,输才是正常的,有的人输点钱,不知道是心理准备不足还是平时麻将打的少,钱数了一次又一次,每次关柜桶的声音故意弄那么响,有时候简直吓人一跳,嘴巴里也叽叽歪歪个不停,要么袖着手不愿推牌,要么忽啦一下,牌都跳到邻桌上去了。

  麻将识人认人,当然也不能一概而论,但凡一概而论就未免失之偏颇。但是麻将涵盖着深层社会学意义却不是妄言。

    经常打麻将的都知道,你不可能次次上手都是一手整整齐齐的牌,可以说,十次有九次上手的牌都是乱七八糟的,那么经过你的调整,斟酌,思忖,吸收引进(摸牌和碰别人的),一手乱牌便从无序向有序发展,直到有机会和牌,仔细想想,你象不象在带一个团队?

    我们常常说,和了,和的前提是什么?是顺了,顺是需要捋的,不捋自然顺不了,顺了也和不了,还要停,即要圆(有人说圆和打瘪和就是这意思),圆了才能求满,圆满圆满嘛,满了,也即是和了。

    麻将的社交功能是无容置疑的,几个知心朋友,除了喝酒吃饭桑拿按摩唱K,寻一僻静之处,一壶香茗,一座方城,岂不是生活的另一道风景?

    当然,麻将桌上成就了多少男欢女爱的传说,想来每个繁华的都市和每个萧索的乡村都不乏其例。

    我有个朋友,对男女之事毫无经验的那种,生得十分腼腆,有次和一个漂亮女孩子打麻将,自己牌掉地上了都不知道,那女孩子帮他拾起来了,对他说,你鸡儿掉了。他一下羞得满脸通红,及至女孩子回过味来,也十分不好意思,本来两个人以前就是打打麻将而已,没过多交往,可是就那么一瞬间,仿佛任督二脉打开了,竞悄悄好上了。

    如今,他们的婚期已经定了,我己经收到他们的请柬。

    怎么说呢?细细品味,他们的起点格调是低了那么一点点,但是,生活中谁的感情格调都是那么高呢?低格调的爱肯定也是爱呀!

    …

  《围城》的时代背景下,中国的麻将在国际上还没有一席之地,如今,在东南亚所有国家,甚至包括欧美英法德意美许多国家都有麻将的身影,外国的麻将爱好者热情丝毫不逊于国人,不过,外国人玩的麻将在规则上已经经过他们的改善,麻将的牌面也由原来的汉字换成了他们自己的文字,当然,麻将的基因没有变,它的DNA依然是CHINA。

    世界各国有许多麻将会所,他们是会员制,和高尔夫球曲棍球棒球一样,已经是一项高雅的活动。

  几年前,中国向国际有关机构递交过中国麻将申遗的申请,结果未达预期,看来,我们还需等待。

    其实,你承认或不承认麻将是中国独有的物质文化遗产都无关紧要。因为麻将本来就是中国的国粹,它不仅承载着中国传统的人文根脉和哲学思维,更是普罗大众的朋友。

    这,就是麻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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