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住在家里,上学的早晨会接到你打来的电话,“喂,起床了。”声音是慵懒的,明显也没睡好,脑海里想象你缩在被窝里睡眼惺忪的模样。出门时天刚蒙蒙亮,邻家一只棕红色贵宾犬跟了我好远。路过没开门的老酒铺、贴巨型广告牌的移动公司,理发屋和婚纱店,十字路口的一角有冒着热气的早餐摊。
我比你先到,点了两碗馄饨,不加葱的那碗是你的。“这么早。”你取下帽子和手套,坐在我对面眯着眼笑。我皱了皱眉:“都快迟到了。”往往是刚巧赶上最后一班车,从学校门口一路狂奔到教学楼。
听到第一遍铃响,互望一眼,蹬蹬蹬蹬爬起楼梯来。也有倒霉的时候,被班主任拦在教室外面,拿着书念,我恶狠狠地瞪你,你无所谓地耸耸肩。
天是冷的,我受不住,跺起小碎步,你凑过来小声说:“快看快看。”我抬眼,细细的雨丝如雪花一样落了下来,真漂亮!
你乐观开朗,直率坦荡不做作、不扭捏,为人处世有自己的想法。遇到开心事会仰头大笑,从来不顾自己的形象;难过了也不藏在心里,跟我说却不向我撒气。我就喜欢这样的你。
你很年轻,我也是。未来还很远很远。看一场电影能回味很久,一款饮料能喝很长时间,听歌的口味也很相似。是特别绵长又温柔的时光,好像沿着一条慢悠悠地朝前走,广阔的天地间有茫茫荒野,也有随风而动的芦苇丛,绿皮火车藏了一节草间,慵懒的大肥猫趴在光秃秃的石头上晒太阳。
矛盾争吵也会有,闹得最凶的一次夏天。
我揪着一件小事不放,你说我无理取闹,我生气了,双手把你往后推,你踉跄两步摔倒在地,爬起来转身就走。
结果那天好几次碰面,我们谁也不理谁。我知道是我不对,却舍不得面子想你求合。晚上躲在被子里,短信编辑好了又删掉,辗转反侧睡不着。
第二天迟到,站在教室门口被罚站,偷偷啃着面包还被发现;上课是开小差,课代表来收作业,却忘记在家了;活动课是打排球摔倒,手掌擦破好大一块皮;放学时。想起有东西落在教室,于是又折回,错过最后一班校车,而我此刻口袋空空。
回家路上,想到这一天经历了这么多事,而你一点都不关心,照旧和旁边的好友说说笑笑,我生气地把脚下的石头踢了老远。好不容易走到小区门口,一抬头就看到路灯下的你,双手插在裤兜,单肩包斜挎在肩头。我怔了几秒,一把抱住你嚎啕大哭起来。
小时候看《猫和老鼠》,有一集讲到杰瑞认识了一条狗,狗给杰瑞一只口哨,只要杰瑞遇到危险吹响口哨,狗就会立刻赶到。我也拥有这样一支口哨,只要我难过受伤,你总能第一时间出现在我的身边。你永远是那个在狂风暴雨夜,拥我入怀的人。
长长的路上,我们一起携手并肩走了很远。
那年暑假,一起去你奶奶家。最先出来迎接我们的一只狗,总是围着我打转,尾巴左右晃,你奶奶端来水果,说我是一个可爱懂事的姑娘,还说长大以后要我做你的新娘子,我垂下眼偷偷笑。
你带我到山上,树又高又绿,挡住了艳阳。山下面是一条小溪,脱了鞋下去,很凉爽。我们捡到很多漂亮的石头,穿了好看的首饰。
午休时一起躺在草地上,知了的叫声远了,额头微微冒汗。一觉醒来发现你还睡着,我的一只手被你拉着,于是,又躺下,静静地看着天。
快乐的方式不止一种,但和你在一起的时间里,一碗加了糖的凉粉都比十几块的冰淇淋美味千倍。
高考动员大会结束后,时间推着我们往前走。枯燥的复习课,铺天盖地的试卷,厚重的资料书,父母的唠叨,老师的期许,名次的竞争······似乎有太多东西在阻碍和消耗着“我喜欢你”这件事。
是在平淡的一天,回家路上你骑单车载我,我把头贴在你的后背上说:“我们分开吧。”你只是突然直了直背,然后轻轻点头道:“嗯。”路灯的橙黄色光线从眼睛里一节一节的闪过去,你的外套被大风灌得满满当当。
高考完在家等成绩,坐在电脑前整理照片。其中一张,你头微仰,眼睛笑成一道弯,牙齿是好看的糯米白,头发保留了板寸造型,衬衫里露出半边好看的锁骨。
前面的我也微微笑着,眼睛眯成一条缝,阳光明晃晃的,没用手挡,很潇洒。被夏日微风吹起的发,简单而利落,在微微晃动的镜头里发光发亮。
忽然时间便过去。我能想到的最好时光,就是那个时候。生锈的篮球架和剥落的绿色油漆,下过雨的校道上有点点水洼和头顶星空的倒影,写很长很长的信,只给你。
那年,阳光正好,雨水也特别多,你的衣领被染上暖黄,又被浸湿成深灰色。你的头发长长又剪短,个子也越来越高。十六七岁的年纪,我想过和你的很多种可能,而现在,海枯石烂也很快。
当一切都得用“当年”这个词做前缀的时候,很多很多个和你一起经历的曾经就都过去了。我想要过另一种生活,不会一喝水就想起你,不会一起风就想起你,不会一到冬天就想起你,不会一听到一首歌就想起你。我想过能够和你一起到老的场景,现在不想了。
没有刻意去安排相遇,却因为一次旅程,碰巧遇上了。
冬夜里的街头特别冷,我把脖子缩在衣领里,看你走在前面的背影。你突然停下脚步,冬夜里的人头攒动,路灯有白亮的光,写字楼上零散的光线像天上的星。温度很低,行人包裹严实,口罩掩住半边脸。年幼的小孩紧紧拽着爸爸的手,踉跄着小步走,眼睛被冷风吹得忽闪忽闪,像受惊的小鹿。
“今年冬天没往年冷了。”你说着,从上衣口袋抽出手来,回头望着我。我笑了笑:“我觉得还是挺冷的。”你没搭话,只是抬头看夜空,好一会儿才又面对我说:“你看,圣诞节会下细雨吗?”
“什么?”
“跟你告白的那个圣诞节,下雨了呢。”
海枯石烂是最好的告白,而你恰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