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没有方程——《万物理论》

人总期待花好月圆，有才子必有佳人，花间相对小酌，诗词相和；王子历经种种波折找到灰姑娘，从此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白雪公主因为一个甜蜜的吻从巫婆的魔咒中醒来，人间的邪恶都倒退到幕后。

而《万物理论》讲的故事，是才子佳人的龃龉，王子公主的眼泪、失望和伤痛。

“我邀请了伊莲陪我去美国了。“

简怔了一下，泪流满面，她在轮椅旁蹲下，最后一次作为妻子为他轻轻擦干泪水。“我爱过你，我尽力了。”

一

嘈杂舞会中遥远的对视，像是两颗星星捕捉到对方微弱的光。

“science？”

“arts.”

这样简单的对话，打开一生的纠缠。一个信仰上帝、爱好诗歌，一个苦苦寻找蕴藏宇宙奥秘的方程，打开新的世界，给彼此。像是所有的年轻的恋人，在白衣飘飘的年纪，细细捧着对方的脸，一眼万年。

有时，感叹“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可细细想来，我宁愿一脚一脚踩进人生的泥泞，看着橱窗中的闪耀的水晶在我的手掌中碎落一地变成丑陋的玻璃，也不想仅仅拥有一个虚妄的美好开始。

接下来的事情我们都知道，霍金被诊断患有运动神经元萎缩，只有两年的生命。简坚持照顾他，“也许我看起来并不是意志坚强的人，但是，我爱霍金，霍金也爱我。”

浪漫的婚礼，樱花瓣洒在两个人的肩头，落在剑桥三一学院平整的绿地上。

还有所有小夫妻都会面对的，哭闹的、软软的像一只小动物一样的婴儿。

二

记得坐在大教室里的某一排，听老师讲解古代文学。一边赞叹情圣纳兰性德绝代的诗词，一边流露出的中年慨叹。

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

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纳兰患有寒疾，却言愿不顾彻骨之寒跳入冰雪中，只为缓解妻子卢氏发烧的病情。卢氏早逝，纳兰在思念中度过自己的英年，留下饮水词传唱至今。

赴汤蹈火的爱浓烈纯净，亦难以持久。

不愿做恶毒的猜测，想象若有垂垂暮年，纳兰是否还与卢氏情定唯一，却愿意以此体味，后来的故事种种，不可以抹杀最初的真诚。

那时，简拼尽全力照顾霍金，支持他的梦想，努力营造正常家庭的样子，小心翼翼维护他的自尊。

那时，霍金怀着一个丈夫对妻子的体谅，接受乔纳森在这个家庭非正式的加入，甚而为了讨妻子的欢心，去教堂请求乔纳森，“简需要你的帮助”。

他们都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妥协、克制和隐忍。

我猜想，当初霍金的父亲劝阻婚姻时所说的，“你不知道未来要面对什么”，所指的并不仅仅是疾病的阻挠而已。是一个走过漫长婚姻的人，所感到的担忧。

三

可惜我们都不是天使，不是上帝，即使爱一个人，也无法借助神力满足对方所有的需求。成长，是一生的功课，二十岁的时候，我们决定牵手一起踏上黄色树林里分出来的某条路，后来，却发现各自受到的指引，不再趋同。

“他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非常配合，而且非常幽默。”这是护士伊莲对霍金的初评价。

伊莲和霍金一起翻阅《藏春阁》，叉着腰，金黄色卷发下露出狡黠的笑容，像一个母亲这样温柔地宽宥了她看穿的秘密；俯身为他刮胡子，享受二人私密的空间，对已经不再风华正茂的霍金说，“就像新的一样”。面对这样成熟女人风情的展露，霍金不是理论物理的研究者，不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不是那个因为残疾身份让妻子承担重负的满心愧疚的丈夫，他只是一个像所有普通男人那样一个有情欲、有丰沛的心灵世界、有自己可爱之处并且期待被欣赏的男子。

“我邀请伊莲陪我去美国了。”

这一次邀请，意味着对一个女人下半生陪伴的邀约。

医生曾说，只有两年。可是简和霍金就这样彼此扶持走过了几十年的漫长岁月，也就这样，分手说再见。没有剧烈的争吵，情绪的歇斯底里，可是，彼此都有预感。

生活一直在开始，从未结束。

宇宙的秘密，也许真的无法找到一个简单的、优雅的方程来解释。

我们的人生是分节的。对小孩子而言，幼儿园转入小学，就是一辈子的转变；对穿着西服打着领带的大人来说呢，也有那么多的时候，认认真真的许下心愿，吹灭蜡烛选定了一条心爱的铁轨，后来，走着走着，决定转到另一条。

未来无法预见，海誓山盟不是永远的承诺，只是当下的态度。或许对感情来说，霍金没能找到那个美丽的方程。

可是，我们都一直彼此真诚的相待过，这，也就够了。听从上天的指引，循心走过漫长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