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绝凡尘的新娘

         婚庆的队伍在新墓前停下来了,送葬的队伍也停下来了,两支队伍依旧是一前一后。抱着好奇心来看热闹的人把这两支队伍团团围住,墓前人越来越多。突然,音乐停了,全场静悄悄,清水县代理县长王石由——一个中等身材,五体粗壮的男子,头上谢顶处闪着亮光,圆圆的脸,两眼里有泪光也有火焰,站在墓碑前,昂头对大家宣布:“甄马志和闵美娟同志复婚的婚礼,现在开始!首先,为庆贺婚礼奏乐!”这时,站在婚礼队伍后面的二羊又按下了播放机的播放键,《天涯歌女》的歌曲又在墓地,在旷野,在每个人的耳畔盘旋荡漾起来。播放这首歌曲是二羊提出来的,他说:“不管是高兴还是悲伤,每当想起美娟姐,我就会在心里唱起这首歌。因为她对马志哥来说,就是那个让人感动的天涯歌女呀!所以,你们就让我为她播放这首歌吧!”王石由接着又说:“下面,由新郎请新娘下车!”全场的人立即把目光都投向了那辆接新娘子的铺栊子车。只见刚才那位一路骑在大青马上的胸戴大红花的新郎——甄马志,立即走到铺栊子车前,用手把车的绣花前帘打开,规规矩矩向里面鞠了三个躬,说道:“请新娘子下车!”车篷子里便答应:“来了!”接着便有伴郎曾渊和伴娘王霞,从左右两边扶着新娘闵美娟探头出了车篷子,要从车辕上下来,甄马志赶紧转身用自己的背去接,曾渊和王霞扶着新娘子趴到新郎背上,甄马志把新娘子背了下来。然后,甄马志和王霞两人从左右两边扶着新娘,曾渊站在甄马志旁边,这样,中间是新郎新娘,两边是伴郎伴娘,四个人排成一排,笔直地站在了铺栊子车前。四个人这样一站,立即使全场的每个人都眼前一亮,因为他们确实展现了一种浓浓的新婚的喜庆气象。伴郎曾渊穿一身检察官的崭新的暗绿色制服,虽然未戴大壳帽和肩章,那一双漂亮、努力表现出高兴、竭力抑制着悲伤和义愤的猫眼睛,使他非常英俊潇洒。伴娘王霞穿一身崭新的蓝色西服,头戴双喜字红绒花,一双美丽的丹凤眼用挤出的喜悦把泪水控制在眼眶里,不让它掉下来,既有教师的庄重,又有伴娘的娇艳。新郎甄马志的青呢礼帽、灰色西服和红领带,特别是那笔挺的腰板,肃穆的神情,深邃的目光,使他显得格外坚韧雄健。其中最吸引人们的眼球,使大家十分惊讶、赞叹不已的,还是新娘闵美娟的装束和神态。只见她上身穿的是芰荷绿、带大襟的中式上衣,下身穿的是芙蓉红的长裤,齐脖短发的头上戴着一枚一串红色花序、两片绿叶的杜若花发卡,身材苗条,面皮白皙,眉毛弯弯如弓,双眼皮精美如描,大大的眼睛眸子黑亮,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实在是美绝凡尘。特别是她那双臂微张,仰头望天,眉目露出喜悦神态的样子,好像一株刚刚冲出泥土的掩埋,在阳光和春风中摆动绿叶的生机勃勃的秧苗,又好像一只春天的燕子,望着它渴望的无限广阔而自由的蓝天,正要展翅飞腾。这立即引起了人们嘁嘁喳喳地议论。

      人们普遍在议论的,首先是闵美娟惊人的美丽,由美丽却很快引申到争论她究竟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过路人中一个姑娘认为,她现在还那么漂亮,那么灵动,特别是神态那么充满神往和微笑一定是活着的。另一个大嫂却认为,虽说她比活人还像活人,可是你看哪,她老是一动不动,像一尊玉雕石刻,那能是活人吗?姑娘不服,就转身问婚庆队伍里一个穿着崭新衣服的男子:“大叔,那新娘一定还活着,是在作造型,是吧?”那男子叫牛大强,大个子,身体壮壮的,现在是宏菩村的村主任,满脸悲凄地说:“她死了!”谁知那姑娘还是不信,急赤白脸地说:“不对不对!她那么可亲可爱的样子,怎么会是死了呢?”牛大强用眼珠子翻了她一眼,脸色更加悲凄,眼里涌出泪水,声音哽咽地说:“姑娘,她是我们宏菩村,也是清水县有名的金牡丹啊。你要是知道她生来就多么漂亮,你要是知道她的心地多么善良,你要是知道她渴望多么纯洁美好的爱情,你要是知道她怎样得到了两个青梅竹马的男友、两位大学同学、两任清水县委书记的疯狂的爱和追求,你要是知道她经历了多少难以想象的灾难和痛苦,你要是知道她在死亡的绝望里还一心渴望着与她所爱的人甄马志复婚,你就不会有这种怀疑了!你看,她现在的样子,就是她要变成燕子,飞到甄马志身边,和甄马志复婚啊!她会不是这个样子吗?不会的,她一定会是这个样子!道理我讲不清,反正一定会是这个样子……”那位姑娘和大嫂听了牛大强的话,立即洒下了伤心的泪水。牛大强说他讲不清的那个道理,确实是存在的。许多美好的东西可以凝结在一瞬间,化为绝美的物质的外壳,这是一个奇迹。这奇迹是可能的吗?是可能的。不信,你可以想一想我们身边这个被我们每日里司空见惯了的世界:山、水、大地、草木、日月、彩霞,在照片里在画图上在雕刻中凝成了多少动人的美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塑造了怎样灵智、神奇、高贵的人?高超的现代科技创造了电视、电脑、手机等多少难以想象的现代文明?同样,日月的光华、华北大平原的灵气、大清河的乳汁凝结成了闵美娟的美好的容貌、美好的灵魂和美好的梦想,而她短暂的生命又擦出了一个火花,使她身上的各种美物化成了眼前仰视欲飞的形象,给我们留下了一道亮丽的人生风景线。

        突然鞭炮声大作,那是王石由令老蔫儿带着几个小青年点燃了鞭炮,来庆贺婚礼。鞭炮在旷野里炸响,在大平原的上空炸响,也在人们的心里炸响,它告诉人们,今天是甄马志和闵美娟复婚的日子,是他们胜利的喜庆的日子,要为他们的终成眷属而高兴。王石由就宣布:“现在由新郎新娘一起,拜见双方父母,并请父母给予祝福。”这时,闵美娟的父亲闵树春和母亲刘若萍,甄马志的母亲辛大明和继父阎斌,都已站在墓碑前王石由的旁边,伴郎伴娘就从左右两边扶着闵美娟走过去,甄马志也跨步走过去,两人一起向他们父母深深地鞠了三个躬。几位老人头发都花白了,神态凝重地接受了这拜礼。辛大明身材魁梧,两眼周围细纹密布,额头皱纹深得像被犁头犁过的一般,皮肤棕色,眉头微皱,目光倔强,看上去像一株经历了多年风风雨雨的苍松。她勉强地笑着说:“我祝福你们,祝你们的恩恩爱爱比山重,比水长。因为现在你们复婚了,即使做一对阴阳夫妻,也是你们的胜利,胜利来之不易。我还要向你们表示抱歉,因为是我害了你们。我戴上了反革命帽子,才害了马志,马志又害了美娟。但是这一切都过去了!但愿今天的婚礼,使你们永远感到幸福!”甄马志的继父阎斌个子不高,腿有些瘸,但眼睛很大,目光闪闪,显得精明能干的样子,现在是宏菩村的党支部书记,他说:“我要代表村里的乡亲向你们表示感谢。你们自己遭到了七灾八难,可是你们费尽心血,甚至搭上自己的生命,在宏菩村播下的幸福种子,已经开花结果了!村民永远感谢你们。”闵美娟的母亲是个皮肤白嫩,斯斯文文的城市女人,她用手帕擦着眼睛,哭得泣不成声,不肯说话。闵美娟的父亲闵树春是个退休的革命军人,身体瘦削,面目清癯,这时神情沉痛地说:“马志举办今天这样的婚礼,我和若萍非常满意。这足见马志对美娟的一片真情实意,同时也是你们生死不渝爱情的结晶。另外,我也要代表我和若萍向你们道歉。古往今来,造成儿女的婚姻悲剧,往往离不开自以为是爱儿女,其实是糊糊涂涂的父母。我们对你们没有尽到应尽的责任,甚至往火坑里推了你们,想起来让我们就心痛。祝你们幸福!”

         拜完父母,王石由又让甄马志和闵美娟给老同志洪君鞠躬,洪君正和他们的父母站在一起,这时赶忙跨前几步,把他们拦住了。洪君穿一身褐色夹克休闲服,头发花白,一副朴朴实实和平易近人的老干部的样子,面向大家赞扬说:“今天的婚礼很好。人贵有真情,夫妻之间尤其贵有真情。像闵美娟和甄马志这样,就是真情。要不是被一个偶然的发现救了他的命,要不是宏菩村乡亲的挽留,要不是市委的任命,甄马志必须担起县委书记的职务来,他就和闵美娟一起化成春天的燕子,早就飞走了。这是多么感人的真情啊!我祝他们幸福。”洪君讲完,王石由就说:“最后,夫妻亲吻!”话一落音,甄马志像个恋爱冲动中的小伙子一样,立刻扑过去,紧紧地抱住闵美娟,对着她的嘴唇,两眼泪如雨下,胸中烈火熊熊,就亲吻起来。这是怎样的吻啊?这是几十年的相爱集中到一瞬的吻,这是火热的爱情被生生割裂了十六年的吻,这是几千个被迫分离的日夜彼此苦苦思念的吻,这是历经无数磨难终于复婚的吻,这是人生最后的因而也是最宝贵的一个吻!在场所有的人都被感动了,大家含着泪为他们鼓掌。甄马志恍惚中产生了一个念头,他要让这千年一瞬永驻,他要拼命留住自己以整个身心爱着的人,他要把失掉已久的爱一下子弥补回来,就忘情地吻着,竟忘掉了时间。直到曾渊用手捅捅他,小声对他说:“可以了!”他才恋恋不舍地把闵美娟放开了。而一转身,他忽然想到美娟就要走了,赶紧又回来再次抱住闵美娟,放声痛哭起来,一边还喊着:“我不能没有你,你不要离开我呀!”使全场的人都心碎了。

你可能感兴趣的:(美绝凡尘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