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陕北神木老家住了一年多,思儿的情愫无时无刻不在敲打着奶奶的心灵。
“前半夜想儿睡不着觉,后半夜想儿泪圪蛋蛋抛。”
“心上难活对谁说,半夜抱住枕头哭。”
奶奶每天晚上坐在那盏油灯下,或手纳鞋底,边纳边唱;或劳作于田间地头浅吟低唱,来宣泄她心中的苦闷和对儿子的眷恋之情。那歌声如泣如诉,藕断丝连,漫过高山、漫过沙漠、漫过草原、漫向了巴嘎淖尔滩。想到小儿子在遥远的大漠,奶奶心头泛起犹如壶口瀑布一般惊天动地的情愫。
我知道这是生命在燃烧,是母爱在释放!
我仿佛在歌声中看到奶奶的无奈、看到怜悯、看到凄凉、看到无穷的思念,如黄河之水一般地涌来。
多少年奔波流离的亲情在歌声中相聚;多少次望穿秋水的眼睛在歌声中复明;多少次躁动不安的心在歌声中变得平静。因为在遥远的大漠那一头,有梦中那盏无法释怀的心灯。
尽管有刘八八、杨恩宽等人的阻挠和撵断,但也有解五方“一步一个银元”的底气壮胆,奶奶说什么也要回巴嘎淖尔滩看看,恨不得马上启程,一日就可以回还。
可是,那时候姑姑已和何家定了亲,奶奶把这个想法说给何家,亲家何台则说成甚也不同意。
他们担心爷爷奶奶回到巴嘎淖尔滩,他这个儿媳妇可能就成了镜中的花,水中的月,害怕这桩婚姻“竹篮子打水一场空”,说成甚也不让爷爷奶奶走。说如果非走的话也行,让奶奶把女儿留下,现在就把头梳起,把两个小孩儿的婚事给办了。
姑姑那年才十来岁,远不到谈婚论嫁的年龄,爷爷奶奶哪舍得呀,死活不同意,为此两亲家僵持不下。
一天,爷爷奶奶不管何家同意不同意,决意要走,未和何家任何人打招呼,一家四口乘坐爷爷的连襟高文成的顺路马车,启程上路走了。
奶奶怀里抱着我小姑坐在二饼子车里心急火燎正在赶路。
忽见身后尘土飞扬,奶奶抬手遮阳,定睛细看,只见一干人马,马蹄声疾雨般追上来,打头的是一位翩翩少年,近前才看清正是奶奶的准女婿何明珠。
何家打听见爷爷奶奶一家已上路走了,便派了一帮人马顺屁股就追。
何明珠抢先跳下马,一扑上前抱住姑姑就从车上往下拽。
姑姑被这突如其来的莽撞举动吓得嚎啕大哭,揪住何明珠的领口就哭就打就抓,立时何明珠的脸上冒出几道血痕。
奶奶着了急也不知从哪来的勇气,把怀里抱着的孩子扔到车里,“蹭”地跳下马车,一步上前把何明珠的领口提住说:“我把何谁这个老子,你这是抢人来啦,老娘我也不活了……”头一低撞向何明珠,把个未过门的女婿撞了个人仰马翻。
爷爷一看这态势,急忙跑上前去,冲着何明珠的屁股,两脚就将这个准女婿杵倒在地。
这时何满红等后续“部队”也赶到了。
众人一看这架势,忙着上前来帮何明珠枪夺姑姑,姑姑吓得躲在奶奶身后嚎啕大哭。
爷爷一看何家人多势众,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他顺手从车上拉起一根绞锥棒(车上带的工具,用来捆绑固定物品)。一边是何家抢婚的一干人马,一边是势单力薄的爷爷奶奶。
爷爷手握绞锥口出狂言:“不怕死的上来!”一场械斗一触即发。
奶奶知道爷爷那个暴脾气,火气上来真敢一棒下去闹出人命,她对着爷爷立喊三声:“王存良!不要命了!躲开!”
说时迟、那时快,她把小脚上穿得那对鞋一把脱下,扯开裹脚布,连鞋带裹脚布就朝这群“抢婚部队”到处乱扔。
手里的裹脚布有好几尺长,迎风飞舞,吓得何家一帮人“王八吃西瓜,滚的滚,爬的爬”,丢下姑姑没命的往开逃。
那时候,人们最忌讳的就是小脚女人的鞋或裹脚布,一旦要被打着,这个人就算晦气上了身,“炉坑生豆芽扎下灰(晦)根了”,这辈子就算彻底完蛋。因此谁也怕奶奶这一手,躲得十里十里。
可怜何家一大帮五八尺男子汉却输给了奶奶这个小脚女人!
这时侯,顺大路来了一个过路人,一看这个场面,问了下情况,那个人对何家一帮人说:“你们不要胡闹,孩燕儿们当初订婚有个三媒六证了吧?你们和媒人说,有甚事坐下来商量,何必动五(武)动六的,伤了和气,以后你们亲家再咋交往!”
何家众人都说:“这个他叔叔说的挺对。介绍人有两三个了,一个是何五、一个是何七。”
奶奶斩钉截铁地顶撞道:“哼,你们还不如说成你们一户家都是媒人,连我这个老婆子都抢回圪,看给你们哪家做小(小老婆)?”
何满红等慢慢凑上前来说:“亲家不能那么说,不管咋介,咱们先回去,回去好商量。”口气软了许多。
奶奶说:“我王存良老婆孩燕儿从‘口外’几百里讨吃要饭回到‘口里’,满指望在你家何家门上有口饭吃,没想到全家人给你老何家满满儿受了一年,要甚没甚,回去我吃甚,喝甚?”
何满红说:“不怕不怕,有我们吃的就有你喝的,保证饿不起你。”
奶奶面对何满红说得很干脆:“亲家好话,你们老何家人匹马夫一大群跑来挽留我们,我不回去是我不给亲家面子,我不听劝阻走了,也是我不识抬举!凭亲家这句话,我回!但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可得把吃喝支垫上!”
何满红等众人都说:“行、行、行,不管咋介,回去商量。”
就这样,爷爷奶奶被何家一大帮人从半道截住堵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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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家上下都被动员起来准备吃喜。奶奶觉得就这样丢下自己的骨肉一走了之,实在于心不忍!她思前想后,终于想出了一计——《逃婚》,敬请网友继续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