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片放映室》第35集--张艺谋电影里的构图和色彩运用04-《我的父亲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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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的摄影师斯托拉罗曾经有这样的感慨:“色彩是电影语言的一部分,我们使用色彩来表达不同的情感和感受,就如同运用光和影来象征生和死的冲突一样。” 张艺谋导演的电影世界中,色彩永远都是他表达人物情感,烘托环境和氛围的最重要方式之一。
1999年,张艺谋拍了部《我的父亲母亲》,本意是为了纪念逝去的父亲。老谋子可能也没想到,这部电影后来居然在国内外获奖无数,还有“世纪末的绝唱”这样的美称。
其中的主演章子怡,初登荧屏就已艳压群芳,因为自然流畅的表演被不少观众喜欢,之后又接拍了李安的《卧虎藏龙》从而扬名世界。可以说,这部电影打开了她演艺世界的大门。
《我的父亲母亲》中,张艺谋将色彩运用到电影结构层面上,向人们再现那个年代“我”的父亲母亲至纯至美的爱情。在人们的印象中,黑白色常用于电影的回忆部分,彩色代表的是现实。而在这部电影中,张艺谋将这一惯性思想进行了大胆的颠覆,将影片中的现实部分以黑白色彩为基调,而用彩色诠释回忆中美轮美奂的爱情,从而也成就了该片独有的色彩艺术。
张艺谋运用黑白色彩展现电影的现实部分,原因在于父亲的死亡将现实定为哀伤的情感基调,而此情节中的黑白色彩的运用也跟后面美好的回忆部分色彩形成鲜明对比,观众在观看本片时,会不自觉的在两部分色彩基调变化中产生情感共鸣。
张艺谋曾说:“因为我觉得,这是一个三天的故事,是一个关于葬礼的故事,没有笑容,没有愉快的情绪,只有沉痛的怀念和对死者的眷恋,再加上下着雪又是冬天。所以我想用黑白的效果,更能传达这样一种感觉。回忆部分是彩色的,因为那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回忆和影像感觉。”
在《我的父亲母亲》现实时空中,父亲去世了,“我”和母亲为他筹备葬礼,影片用黑白画面象征着死亡与沉重。现实部分描述的是父亲的葬礼前后,在整个葬礼过程中弥漫的是哀伤的乐调,加之将冬天这个季节作为了影片现实部分的时间背景,皑皑白雪烘托了一个亲人离去的冰冷气氛,黑、白、灰画面中一群为父亲送行的人沉重而哀伤,母亲的爱单一而固执,这样的画面在皑皑白雪中尤显凄凉,送行的人群就像一条分割天与地的褐色线条,同样这条线也把父亲和母亲永远的分开了。因此,在这样的环节中运用黑白色彩再恰当不过,将影片表现的色彩层次感体现的淋漓尽致。而父亲的离世让母亲感到整个世界都是黑暗的,生活中再无法进入一丝色彩。在学生们回来一起送别父亲时,更是大风潇潇,黑暗无比。父亲是因为筹不到翻盖学校的资金而离世的,他的学生有开轿车的,有在大城市定居的,大都已经有钱有势,却没有一个人回来反哺家乡,通过教育发展,大山里的孩子走出去了,可是大山却还是那个大山,贫穷还是依旧贫穷。在送行的队伍上,母亲走着,学生们却开着轿车在后面跟着,这种对比怎能不让人感到心寒。这里已经开始展露了张艺谋作为导演,开始思考电影中的色彩对人物情感、环境和氛围的烘托以及影响了……
彩色反映回忆部分、而红色在我国的文化史上是热情奔放、激情希望的象征,因此在过去时空的叙事中,大面积的运用了红和黄,只是在父亲离开的那些日子里,红不再鲜艳,黄也被大雪覆盖。红配色,最简单的颜色,也是最有记忆点的搭配。红色的衣服、发夹、头巾、布再加上母亲那红色的脸,生动形象的刻画了一个大胆敢于追求又害羞的乡村女孩儿的形象,既体现了母亲的青春美丽,又暗示了母亲对于爱情、对于美好生活的无限向往。黄色的树木、黄色的草地、黄色的阳光,黄色的使用是大面积的,这些黄色衬托着那一点红,让在草地上尽情奔跑的母亲好像一场梦。
画面由黑白跳入彩色,是从“我”坐在桌子前回忆父母亲的恋爱情节开始的,整个彩色部分都是对于美好爱情的诠释。父母亲相遇在他们正值青春年华之时,伴随着父母亲的相遇,一抹又一抹的红色开始出现,将二人的爱情描绘的浓烈而绚丽。母亲的一切都是红的:红棉袄、红围巾、红发卡、红色剪纸、母亲为父亲学校梁上织的红……从为爱而穿起红棉袄的母亲痴痴寻踪父亲到母亲深情紧握父亲给她的定亲红发卡,爱就这样被大红的色彩演绎的淋漓尽致、展露无遗。
母亲的腼腆、羞涩和藏不住的热情也被她那身热烈的衣着显露无遗,也正是这身红让父亲一眼便在人群中看到了她。村里人迎接完父亲后,母亲开心地往家里跑的场面给人留下很深的印象,那是秋天金灿灿的画面,母亲在一片橙黄色的草地中奔跑,暖暖的橙黄衬托着穿着红棉袄的母亲满足和羞涩的笑容,整个暖色调的画面处理让人完完全全的感受到了母亲炽热的爱。影片中多个场景都是母亲一个人出现,如在禾黄的草地里、橙子色的树林中、白皑皑的风雪中,都能看到母亲身着红棉袄的身影,红色在片中还流动起来,母亲的每次奔跑都是流动着的红色。这身红在画面中给人们极强的视觉冲击力,红色也是母亲在父亲眼中的形象:每当看见那红,就想起母亲当年穿棉袄对他笑的样子。
电影中随着儿子讲述父母爱情故事的旁白声,一幅彩色画面从黑白色调中叠画而出。招娣站在人群中,大红色的袄映着脸上洋溢的期待,而此刻她与骆先生的爱情也如同这红色般点燃。影片的重点色为红色。作为张艺谋的作品,在前面3期我们说过的《红高粱》《菊豆》《大红灯笼高高挂》《活着》中,红色都有着不同的寓意和运用表达。而本片中,骆先生最钟意的是招娣身着红袄的笑容,最难忘的是教室梁上招娣亲手织的红布。招娣最心念的是骆先生送她的红色发卡,最挂记的是为教室窗户贴上红色窗花。红色完美的诠释了两人对爱的追求。
本片的主色调是黄色。主人公相识在秋季,满山的树林都被秋风轻轻吹成这种光辉灿烂的颜色,明亮艳丽,充满希望。整个画面因为光线色彩的运用将母亲的爱的呈现在观众面前,淡淡的打动着观众的心房。金黄麦浪,棕黄土地,和透过黄色窗纸洒下的灿烂阳光,将朴素的风土人情与他们的爱情故事巧妙融合,导演拍摄时运用侧光,净化了整个画面,使其有立体感,橘黄色的色调轻柔的萦绕在画面里,回忆的美好也在暖色调之中更显温馨。
而大量的黄色调作为衬景,突出了母亲在追寻真爱的道路上发自心底的满足感,充盈着对爱情的痴迷与执著。片中的黄色调作为大面积渲染的区域色,为观众能够更好地感受情节提供了一种基调,烘托的同时又达成了升华的目的。黄叶泛泛的树林,被间隙透过的阳光照得灿若仙境,母亲穿梭其中,追赶着全待把握的幸福。由是浑黄的道路上,情愫破土萌生,载着母亲雀跃着离开,陪伴父亲深情地目送。该片定焦在农村,使得这类深情的黄透着漫漫的泥土芬芳,娓娓道来一段地久天长。不同于当今的某些“色彩心理学”所讲述的那样,黄仅被剖析为“陌生与疏理”。在这里,黄色调象征一种持久,传达了父亲和母亲之间坚韧、绵长和涛声似海的爱恋。
本片运用插叙的手法,而色调的变化与叙事也相辅相成。黑白中参插着彩色,突出了这段回忆在母亲脑海里的美好与深刻。时光并未湮灭其色彩,反而经过时间的浸润下在母亲心底愈发的鲜明美丽。影片结尾黑白现实与彩色回忆不断叠画,更是使美丽的爱情故事不随时间的变迁而磨灭,无论前路曲折漫漫,招娣总会站在那个地方,默默守候着这份永恒的美好。这部电影在色彩的运用上打破常规思维,以黑白来表现现实,用彩色来描摹回忆。巨大反差的色彩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凸显出现实的凄凉和回忆的美好。影片的最后,黑与白中的母亲跌跌撞撞地去往学堂,与闪回时空中色彩艳丽、风华正茂的她叠化在一起,仿佛把世俗与美好、现实与童话、真实与影像完美地叠加在一起,同时也将影片的情绪、气氛推向了高潮,显示了导演对爱情、对美好、对现实、对人性的思考。
爱森斯坦说过:“彩色在艺术家手里,不应该弄得像五颜六色的印花布或复活节彩蛋的表皮那样花哨不堪,而应具有荧幕造型的严整性,因为有整体就有概括与集中,就能给观众一个主要的情绪。”这部电影就很好的回应了爱森斯坦的这句话。张艺谋在影片中对于“母亲”这一人物形象的色彩造型处理传达出了张艺谋作为“色彩大师”的艺术功底。
影片中,张艺谋导演多处将母亲定格在一幅又一副的画面中,这种巧妙运用强化了影片的美感。回忆开始,镜头运用全景、中景、近景由远及近的拍摄穿着红色新棉袄的母亲在路口等待父亲到来的情景,展现了母亲对父亲一见钟情的少女情愫,也正是镜头这样远近的切换,给人留下了美好的想象空间。此时剧情慢慢走向高潮,母亲期待看到父亲的神情和看到父亲后母亲一见钟情的爱慕之情,正是一幅幅母亲构成的画面,让观众能够通过这样的构图艺术感受到人物的内心世界;母亲对父亲的爱让她舍近求远,到离父亲近的前井打水,这样就能听到父亲的读书声。这时的母亲被金黄色的背景和弯弯曲曲的道路很好的框在画面中,衬托出母亲那纯净甜美的笑容,一副纯美的画卷形成了。在该场景中,导演运用一幅幅唯美的固定画面,反映母亲对父亲深深的爱恋,而不是运用摇的镜头手法;母亲和村里妇女去为上工的男人送饭时,将装满饭的青花瓷的碗放在了最前面也是父亲最有可能拿到的位置,为的就是让父亲吃上自己亲手做的饭菜,导演特地将青花瓷碗从远景、中景、近景进行了特写拍摄,让观众能够通过这种影视视觉效果体会到母亲对父亲的真诚而又质朴的爱恋和等待;母亲在父亲经过的路上等待着父亲的出现,此时的画面定格在金黄色的温馨格调中,母亲跟随着父亲奔跑,一幕幕金黄色的镜头画面将母亲的唯美情感刻画的惟妙惟肖,这就是人物与景结合的艺术效果;导演安排了一组组母亲为父亲做派饭的近景特写画面,而未安插任何语言,只是一组组的画面就将母亲劈柴烧水的形象表现得形象生动,完美的反映了母亲内心蠢蠢欲动的强烈情感;母亲在门口等待父亲来吃饭时,金灿灿的南瓜围合的门框中,阳光洒在母亲羞涩的脸庞上,俨然一副唯美的油画作品,正如片中所说:父亲永远也忘不了母亲在门口等他的那一幕,就像画一样。
失去了老伴的招娣,生活灰暗,而曾经的记忆,却鲜活的烙印在脑海之中,因为这些故事是招娣所独有的美好的记忆和怀念。她这一生一直在跑向骆先生。招娣第一次看到骆先生,在和骆先生目光相接时,又羞涩的掉头跑掉,一边跑一边笑着回头的动作,就是小姑娘情窦初开的那种羞涩。随着老谋子的镜头随着招娣跑远的背影慢慢上摇,红色的棉袄在我们的视觉神经中跳动,黄土地上一个穿着红色棉袄的女孩,跑动着,跳动着,就跑进了骆先生的心里,跑进了观众心里。
而在大病初醒时,再次听到学校里朗朗的读书声,姥姥的一句:“先生回来啦,先生这是为你回来的啊”。她再次跑了起来,跑向学校,跑向那个向往己久的声音,体弱的她摔了一跤,但立刻就爬了起来,这是招娣身上的倔劲儿。教室的门打开,先生走出来,镜头到此为止。 四十年后,老去的招娣,依然倔强。
她依然喜欢听骆先生读书的声音,“听了四十年,还是没有听够”。影片的最后几分钟,儿子在临行前,走进了父亲曾经教授课程的教室,为学生们讲授父亲在年轻时曾为那时的学生们讲授的第一堂课。母亲听到读书声,步履蹒跚却依旧小跑到村头的小学,在门外出神的听着。这时画面又是叠画。现在时的记录全部采用黑白,但是叠画到了年轻的母亲第一次跑去观看父亲上课的情形,那一段鲜活的彩色画面。学生朗朗的读书声中,仿佛回到了过去的光阴。随着镜头的调度,不断的转场依旧采用叠画,配乐的音量也越来越大,整部电影的感情不由分说的被带到了最后的高潮。画面最终定格在那个年轻的过去的时代里,母亲依旧是穿着红色棉袄的招娣,一路跑着笑着,依旧是那一抹跃动的红。
这是老谋子的意境,不用多说,只要用心,就感受的到。
想想当年章子怡拍这部电影时只有19岁,还在上大三,却凭借“招娣”这个角色一举夺得百花奖影后。据老谋子所说,当时把章子怡放到农村整整两个月,各种粗活,喂猪、做饭等等这些事情她都做,直到完全融入这种氛围。这才成功塑造了一个十八岁少女情窦初开该有的样子,让招娣走进不少人的心里。就像豆瓣上有人说的那样:“小女子初次登台,已艳压群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