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女教师手记（五）烧火做饭能抵抗抑郁

早晨好大的雾，我走出去走了一里路左右，看看雾气笼罩了整个世界，汽车浸在弥漫的雾霭中变成了行动迟缓的耕牛，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往前挪动。我稍微犹豫了一下就走回来了。为什么要那么固执的坚持呢？有一次晚上天气很冷了，我还是要出去走，明明冻得难受，还是一个人走到了浯河公园，公园里冷冷清清的，人们还不习惯寒冷，都在家里御寒，可是我怎么这么傻啊？不回家。好像这样坚持就觉得自己很伟大似的，结果是有点感冒了。像个孩子似的从课本上看到的就学习就坚持，真是万分幼稚啊。

回到家，把散乱的夏天和秋天的衣服规整了一下，自己做了早餐：点心和鸡蛋。以后要很用心在吃饭上，因为我发现自己其实吃很少的东西。所以为了犒赏自己，还是要精细地吃东西。想吃的一定去买来吃。上午听小玲说米饭好吃，我中午去粮店买米结果关了门。回来烧火。

以前，有一段时间我得了抑郁症，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我就烧火做饭，看火苗一伸一缩舔着锅底，思绪或愁绪就慢慢散开去了；等到将饭做熟又有一种成就感新奇感；吃完饭睡在暖和的被窝里，又解决了温饱。所以，我的这种认识是有医学意义的，精神病医院里如果安装原始的锅灶，让病人们烧火做饭——用手一把一把往锅底添柴禾——他们的精神会渐渐好起来的。

课间和同事在校园路走动，她说，我们的成绩那么好为什么不是优秀,别人都是优秀，只有咱俩不是。我想，不是就不是吧，反正我有事的时候很少请假，虽然那些优秀者也有不请假的，但是我觉得自由自在比优秀更值钱。我没有真正尊重优秀，所以不是优秀是理所应当的。我因为有工作才有这个额外的收入，而这比任何优秀都值钱。镇上所有的优秀一共也奖励不了这些钱。所以，让我这样就很知足。而且因为不是优秀，上班迟到时候也不会很紧张。放自己一马吧，不去追求优秀了。追求优秀倒不如多辅导自己的外甥。

很早以前，一同事形容学生基础差的时候狠狠地说：“俩五不知道一十。”我以为那是夸张。二五一十，有谁不会呢？有，我的外甥就是这种情况。我教她数学题的时候发现她不会除法，又发现她不会乘法，继而发现她背不过乘法口诀。我把乘法口诀记在纸上让她背。开车去接她的时候就让她被给我听，大约有六七遍了吧，背过了。配平化学方程式课堂上听不明白，我讲了两次，间隔时间大约一周，第二次她听明白了，笑着说：“一点不难，挺有意思。”我敢说，除了我，谁也别想教会她。姐姐在世的时候，就说我讲题特别明白，现在外甥也这么认为吧。我对她说，你不会就去办公室问老师，老师都会耐心解答的。“可是，一问，这里不会那里不会，还不把老师气死？”嗯，老师怎么也想不到初三的学生背不过乘法口诀，不会基本的运算。一般的老师是会放弃的，因为不会口诀，所有的计算题都望尘莫及。我当然很早就知道外甥学习不行，但是我不想难为她。“能学多少就学多少吧。”可是说这句话的效果就好比说：“你不用学习了。”到现在，要中考了，我心里急了，她也有点着急。她对我说：“初三了，班里很多学生一点儿也不紧张。”起码，她心里是紧张的，想努力。

初一初二她住在学校里，有时候我一周都不去看她一次，那时候她的教室就在办公室的下面，可是我也不管不问。每天上班下班，不管她。偶尔想起来给她送点水果。每周她都是回家，我那时不知道周末去干什么了，也没有帮她辅导功课。说来说去还是自己做得不够好。今年因为有极大的经济精神压力，找了一个排遣的办法，下午放学给她做饭送到学校去。这么做与其说我帮她不如说她帮我：我必须赶快炒菜做饭才能在她放学前送达，所以忙着做饭没有时间忧愁郁闷。我的同事都慨叹我这个做姨的称职，比妈妈还要称职。只有我知道其中的缘由。孩子那里，缘由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她渐渐开始活泼起来，也愿意和我交流了，我也愿意和她交流了。她虽然内向不大说话，但是很懂事，很会安慰人，说话很得体，这大概是遗传了我姐姐的基因。姐姐很自尊，她教导我，去别人家里玩，最多只待半小时，时间多了惹人烦。她常常指出我的缺点，让我很难堪。现在姐姐走了，没有人这么说我了。更难堪了吧。

我很难过的时候就去找外甥。有一次晚自习我去找她，让她陪着我在学校的操场上一圈一圈走了好久，直到后来我感觉可以了心情平静了，才让她回去上课。我想，姐姐留下这个女儿是为了帮我渡过难关的。就算我在帮她辅导功课的时候，她也是在帮我。那天晚上，本想教会配平化学方程式就吃饭，可是一鼓作气，教会了化学解题，解方程，原子量，化合价等。看见她认真听课的样子心里很欣慰，也有一点成就感。如果学生学会了知识，老师辅导就会上瘾的，因为学生的领悟让老师体会到了自己的价值，体会到了快乐。所以就盼着再去辅导再去享受成功的快乐。

同桌，当我写完这些的时候，我想休息一下，于是就到文档里看看自己以前写的文章，居然发现了我以前写给你的一封信。

国芳：

难得收到你这么多字的回信！我读了一遍又读一遍，我回忆着我的同桌，再想象她小时候的情景，然后再比较，推理，演变。我不得不再一次承认，人的成长和他所处的环境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一看见你的那一刻——独自一人背着背包打听我宿舍在什么地方——就感觉出你的特质：独立成熟而内向。你有多方面的才能却隐而不露，不炫耀，不张扬。尽管我们的生活有诸多不堪回首的往事，可值得庆幸的是我们的脑子还不笨，能从学习中获得快乐充实自己。老天待我们也不薄，有工作，有家庭，有健康的身体和健康的子女。论聪明论才能我都不及你，所以我的孩子不及你的孩子成绩好也符合遗传的规律。

我从一篇文章中看到，子女对父母并不完全了解，意思可能隐含着，父母并不是我们想的那个样子。小时候盲目随从、听从，长大后才能客观看待。我小时候觉得自己比母亲坚强，看见母亲流泪对别人诉苦就很不以为然。可是当我自己也有很深的伤心到了不得不对别人诉说的地步，才知道母亲失去孩子时有多么心痛，才知道母亲比我认为的坚强的多。我越来越感觉出母亲的不容易，越来越感激母亲在那么艰难的条件下供我读书上学。精力迟早会一天天减退，如果没有当时母亲的坚持，我将怎样面对衰老带来的求生问题？我们一样习惯于付出而羞于索要，如果没有一份固定的工作，老得不想干活了不能挣钱养活自己了，怎么有心情去跳舞呢？是母亲和姐姐为我的幸福生活奠定了基础。我确实常提醒自己，趁母亲健在及时孝顺。

人是因为可爱才美丽，在你的身上体现出来了。温良柔顺的脾气使你成就一段美好的姻缘。结婚后受老公的影响，应该是越来越开朗了吧。对女人而言，好脾气比好相貌重要。

这几天忙学校里的事，真正体会到脚不沾地的慌乱，心里不能沉静。总算过去了。春天来了，又一个四季的轮回，真是太快了。

我粘贴过来，因为我对于这封信忘得一干二净了，读来很新鲜，不知道你是回了怎样的一封信，才催生了这一封“和”信。在品读中我体会出了当时的感受，大约想起了确实是自己写的一封信，应该也发给你看过。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了。我总觉得自己以前写的文章很幼稚，平铺直叙。潜意识里骄傲地认为自己的的写作水平是在日渐提高的——虽然没有丝毫理由。实际上呢？当我读这封信的时候，我觉得写得很好，超过了现在的水平，即我的写作能力并没有得到提高。有一段时间我是一个字也不写了。觉得自己写的那些都是小儿科，给本来灰色的生活划了几道杠杠，无关痛痒，有时又免不了装模作样，比如对生活总是有希望之类的话语。因为内心里害怕生活的没有希望所以在文字里这样强化，善意欺骗自己。所以我是不屑于看以前的文章的或者没有脸面看：自己写的自己又在否定，或者明明是这样写的却在那样做，幸亏不是作家，否则一定会有读者失望，骂做伪君子了。这封信写得很好，很成熟很大度很诚恳很谦虚。只可惜没有带日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写好的。不过，这几年的境况基本是低回的，所以当时的心情能猜透八九。这个意外地休息，倒是帮我完成了今天的字数了。

身为女性，无论在哪一方面寄希望于他人都是容易受到伤害的，所以想要的生活要靠自己的一双手去创造，勤勉踏实，辛勤耕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