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含悲忍痛在埋葬
在中国近代史上,东北地区就发生过鼠疫,又称1910年鼠疫事件,指的是1910年10月25日,满洲里首发鼠疫,11月8日即传至北满中心哈尔滨。之后疫情如江河决堤般蔓延开来,不仅横扫东北平原,而且波及河北、山东等地。
有效防控方法是,采取了隔断交通、对病人及疑似病人实施隔离、焚化尸体、对疫区严格消毒等具体防疫措施。
而在下坎子村,没有政府部门的人员监督指导,死人也需要及时处理,家人不同意焚化。如此一来,所以就得掩埋了。
抬死人的人,已有两个被传染后也死了,还有一个进入了病危状态。所以现在,没人再敢近距离接触死者了。
人们对鲁倔子、孟帆、罗赢这三个人简直是恨之入骨,都会认为是他们把瘟疫带进了村子的。现在孟帆和罗赢已经死了,只剩下了瘸着一条腿的光棍儿鲁倔子。对于还活着的鲁倔子来说,让他觉得比死了还难受,良心受到了谴责。追根溯源,村民们一致断定招来灾难的罪魁祸首就是这三个人,所以在对三人中唯一幸存者的鲁倔子是一片声讨的咒骂,那他也只能是听之任之了,没有反驳的理由,甚至是磕头认罪。他恨不得杀了自己,或者别人去敖汉掘他的祖坟都没啥怨言,也难解别人的心头之恨。他默默独自一人包揽承担起了埋死尸的活,可自己却要做这以德报怨的事,认为以此可减免心里的罪恶感!
他们甚至还是忽略了一个人,那个人就是经常在外面东跑西颠的卖货郎邵凌霄。
对他鲁倔子来说,简直是百口莫辩,自己咋不替别人死了,可他却偏偏像是百毒不侵一样,这也是一桩咄咄怪事了。他觉得就是活着,也是一种惩罚!
没想到瘟疫竟然是如此的霸道,到目前为止,已有老少十二个人为此丧命了!
步道龙点着了烟,贪婪地猛吸几口,呛得咳嗽了两声,眼里涌起了泪光。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有生以来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恐惧和无助过!
这时马有驹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步道龙忙问:“就是轮班站岗,今天不也该是你在村口看着,咋回来了?又出啥事了?”
马有驹在不远处站住了,急切地说:“我媳妇儿要生了,我去乾坤叔家,找苑茹婶儿。在这节骨眼上,不知道她还敢不敢出来接生!”
“都是性命攸关的大事,你去叫看吧!不然的话,就多给俩钱儿也行。”
“嗳!只能是这样了。”马有驹又朝前跑去。
步道龙有些不讲理地说了句:“这养孩子也不挑个时候?大命小命的都是性命!”
这个时候,人见人都觉得害怕,像是每个人的身上都带有瘟疫一个样了。
说起步道龙这个村长来,可比以前那个村长毛磊强多了。虽然是芝麻粒儿小官,但是廉洁清正,一心想着为村民谋好处,从不利用职权为自己徇私舞弊。正因为他不贪污占便宜,所以受到了老百姓的爱戴拥护——
——
在山上,离墓地不远处,又多出了十一座新的坟丘,只是简单地没有经过培土修饰。正有一个人挥动着手中的铁锨,往一个小坑子里填土。
鲁倔子只有二十六岁,长得平头正脸,浓眉大眼,中溜个儿,却也身材魁梧。他也是个不幸的人,四年前他爹娘被进村找他和邵凌霄报仇的土匪给打死了,结婚近五年多的媳妇儿贾桂娟被绑架走。他追到河里又被枪打残了一条腿,大难不死地捡了条命。两天后当贾桂娟出人意料地回来后,又上吊死了。从此他不能再以乐观的心态对待自己的人生和生活了,吸烟嗜酒成了他消愁解闷的两大爱好。现在又摊上了跟自己抖落不清关系的大事儿,自觉罪孽深重,在无比愧疚中更加觉得自己命苦了。本来平日里孤僻性格的他就少言寡语的,现在变得更是悲愤和孤独了!
他最好的朋友邵凌霄死了,两个人亲密无间的友谊是从光屁股的发小就开始的,尽管他对谜一样的邵凌霄有些猜不透,但是他对自己的关心帮助是任何人也取代不了的。现在,连邵凌霄的妻子庄芝蝶也命悬一线了。这场瘟疫的到来,猝不及防的他再次濒临崩溃的边缘了。面对生离死别,令他悲伤万分!
昨天埋葬了邵凌霄,在病危时他说:“我这辈子做事,自认是光明磊落的,不求大富大贵,但求问心无愧。死虽然有遗憾,但却也坦然。”
他像是话里有话,在证明着自己的清白。
邵凌霄向来是个言谈举止沉稳的人,做事谨慎得体。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邵凌霄和他商量着打算要开烧锅的,但又顾虑怕是将来有成为“地主”的嫌疑,当年建昌营的老冷家就是大地主和资本家,家大业大,在土改中也落得个屌蛋精光。
在埋葬邵凌霄时,杜大胖要跟着帮忙,那是他也想报答有恩于他的人。却被他给愤怒地拒绝了,那是因为怕他也会染上瘟疫的。
杜大胖就拎着他的木头枪远远地跟着。
在这里出现了疫情有人死了时,第三天才有政府部门派来三个防疫人员,都穿着一身白大褂,头戴防毒面具,背着消毒器,挨家挨户的只是给屋子里喷了消毒液,据说是能起到一定作用的。提醒人们不要聚集接触,仍需保持防范意示,疫情不会那么容易就会很快过去的!
现在土坑里埋葬的是目前死者中最小的一个孩子,是傅恒聪和刘美娥夫妻俩的儿子如意。儿子被埋葬,做父母的都没有到跟前来。不是冷酷的没有了骨肉亲情,而是瘟疫实在是太可怕!
那个平放在土坑里的小小躯体,被一锨锨抛下的黄土吞噬着。
他埋好了如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解下了腰间的酒葫芦,拔下了塞子仰头喝了一大口,然后拧好塞子把葫芦系在腰间。他顾不上抽颗烟歇一歇了,两只手上用布条子包扎着,裹着的系带松动了,就用牙叼着和另一只手重新系了系,手早已被锨镐磨出了血泡,那种钻心刺骨的疼痛对他来说是被淡漠了的,鲜血已浸透了包裹的布。然后就抛下一个镐头,只拎了铁锨瘸着条腿走向了一棵杨树前,把拴着的一头青骡子解下缰绳,疲惫的他偏腿骑了上去,下山奔向了村子,他心里在惦记着庄芝蝶的安危。
近中午的太阳像是在喷着炽热的气浪,不大的风也起不了凉爽的作用。
他的骡子车车轴坏了,还没来得及修好,在没人帮忙的情况下,只能是把死尸用骡子驮着上了山坡。步道龙让他用他家的毛驴车来运送死尸,可被他拒绝了。他不想用别人家的东西,甚至是怕东西上都会沾上瘟疫的。这样受到身体上的劳累惩罚,让他一颗负罪的心多少也会减少疼痛的!
死亡还会继续,不会就此停止的。看目前的情况,肆虐的瘟疫,快让他这个唯一的收尸人顾头不顾腚地都忙不过来了。他无法知道下一个会死的人是谁,也许倒下的会是他自己!
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脆弱地说没就没了,这真是人间的悲剧!
——
在六天前,近中午的时候,风风火火,满头大汗,骑着一匹大黄马的政府部门宣传干事滕玉州连村子都没敢进,只是保持距离地对村子主事的人传达了上级指示:
如今附近几个地方发生了鼠疫,政府部门要求各村做好防疫措施,人员不要四处游荡,以防传染。关于外出人员或者陌生人,最好是不让进村,村子里的人也不要随便出去,避免传染。人们也不要太过于害怕恐慌,不要扎堆,不要串门,政府部门正在积极筹备抗瘟物资和采取各种措施,尽量不让瘟情扩大范围——
这一消息不亚于晴天霹雳,形同噩耗,让村民们开始惊慌失措了起来。
村里最近自然会有三三两两出去之人,不是走亲戚就是会朋友的,甚至是到镇上赶集的也有。放下远得不说说近的,尤其是昨天早上鲁倔子还赶了骡子车去了趟镇子上呢!所以鲁倔子听后,后悔不已。还有跟着坐蹭车凑热闹的孟帆和罗赢两个人,这两个人根本就没有打算上集赶店的买东西,原因只是一个没钱一个不舍得花,纯属是当逛风景了一趟。孟帆已定了亲,罗赢也正在上媒人。在鲁倔子的口袋里还揣着一张进货的单子,上面列有需要买的货名,那是顺便给卖货郎邵凌霄要采购的货物。
在赶着骡子车要出了村口时,傻傻乎乎的杜大胖提着一支木头步枪撵上来非要跟着。他是个大个子,虎背熊腰的,是一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长相,像是大猩猩投胎转世了。穿着破烂衣服,跟个穷要饭的一样。除此之外,他还患有羊癫疯,发作时会猝不及防,也不分个地方就可能突发性的栽倒在地,四肢抽搐,两眼上视,口吐涎沫,或者会小便失禁,意识数秒或几分钟消失,出现短暂的意识障碍。对他而言,真是人生的不幸!
自从发生了土匪进村杀人抢人之后,他出于一种愧疚,经常可以看见他风雨无阻地拿着木头枪围着村子转悠。人们知道他是在站岗放哨,想保护好村子里每一个人的安全,样子要比每一个民兵都有责任感。四年了,他手里的那支不曾涂过油漆的木头枪已被磨得黑亮。
鲁倔子停住车,颇有歉意地说:“大胖哥,不是不愿意拉着你,是怕把你给丢了,你找不到家,那我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孟帆逗他说:“嗳,大胖,我问你,你要说实话,你兄弟媳妇儿让你搂着睡觉吗?”
杜大胖大着舌头说:“缺德鬼,没好话,你死不出好死来!”
罗赢说:“等着,给你买个热屁腾腾牙。”
憨头憨脑的杜大胖就说:“还是你留着热屁腾牙吧!”
孟帆说:“在家等着,我们去给你买包儿吃。”
杜大胖说:“你净骗人!”
鲁倔子说:“欺负老实人是有罪的,就别拿他寻开心了。你在家等着,我肯定是会给你买好吃的就是了。”
杜大胖嘿嘿笑道:“倔子,你的话我信,你心眼好,跟凌霄一个样,都对我好,从不嫌弃我。不像他俩,总是在耍戏我。他俩是一肚子坏水,见不得别人好!”
他就站住了。
鲁倔子瞬间眼里涌起了泪光,赶起了骡子车就走。他同样跟邵凌霄都有一颗悲天悯人之心,怜贫惜弱,从不曾去憎恶讨厌一些可怜之人的。
杜大胖曾经对他诚恳地说过:“在这个村子里,只有你跟凌霄对我好。倔子,我没能保护好你媳妇,是我不好,对不起了!”
这记忆犹新的话,一直在让他感动着!他知道,那是发自杜大胖肺腑里的话,绝对没有半点儿虚情假意。
在村口处,有一块大青石头,上面刻有四个鲜红的大字,是“下坎子村”。
孟帆说:“他只是长了个傻面,其实人并不傻,知道好赖的。”
罗赢说:“总是智力上有缺陷,不然早娶上媳妇儿了。有一点好处,就是任干活,他爹歪斜眼让他打狗他不敢撵鸡。他小时候能把伯父羞臊死,难道不——不说了,说都知道的事没意思!”
杜树荣是个斜眼,人们都背后叫他歪斜眼。
鲁倔子说:“杜树茂不可能是被羞臊死的,是因为有病了。别看大胖他人不太精爽,却也忠厚老实,我看要比他弟弟好,杜二胖一肚子花花肠子,心眼子太多了,一般人斗不了他。”
他听说在土匪带走贾桂娟时,第一个敢找了一根木棍举在手里随后就追的会是这个杜大胖。也许是因为平时他就对杜大胖很好,从不嫌弃他或者嘲笑他,才会让他有勇敢行为的。即使面对的是有枪的土匪,也会无所畏惧。所以他对他总有一种感激想法,要对他好,算是报答!
杜大胖并不傻,也能分出好坏来了。
可村子里有很多人都不愿搭理他的,避而远之。
走了十几里地的路程,结果在镇上进街的路口还被意外出现的穿着白大褂戴口罩的医护人员和治安的人给拦下了,行人出奇的稀少,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以前车水马龙的街道上,熙熙攘攘络绎不绝的人流涌动,为何现在变得有些冷冷清清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