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夜之城(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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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了保安之后,日子过得平淡如水。或许,生活的本来面目就是这样。当然,我知道当保安对我来说只是权宜之计,我早晚要离开。诗诗通过培训公司,找了份家教工作,一天六个小时,一小时三十块。诗诗还真上心,每天都提前温习三个小时。看她每天忙得团团转,我心里是真心替她感到高兴。我希望诗诗可以过正常女孩子的生活。

白天上班倒还正常,除了早晨七点出操外,别的都能接受。一般上午三个小时,下午三个小时。在超市里,主要是检查消防设施,比如看管道是否漏水,水闸是否完好,灭火器是否在指定位置。超市里橱窗很多,各种物品应有尽有。要是赶上礼拜天,热闹得跟过节一样。我平常都会拿着对讲机,一层一层地溜达。每走到消防设施前,我都会煞有介事的查看查看,然后在签到表上签个字,然后对着对讲机说,报告班长,3号完好。不管怎么说,白天是不寂寞,最难捱的是晚上,尤其是后半夜。

超市过了晚上十点就要关门了,我们像顾客一样都必须出来。超市的门都锁好后,我们巡逻的重点就换成了外面。其实,说白了就是一直围着超市转悠。尤其是一两点钟的时候,特别困,睁不开眼。在这个时候,平时跟我玩的不错的那两个家伙——小强和胖大海就跟我合作,我们三个人每人轮流休息半个小时。当然,这不能让班长知道。班长只是偶尔出来查下岗,一般也查不到。这个时候,最苦的倒是国强。这家伙一根筋,让他偷点懒,他偏不。明明看他困得不行,我们叫他睡会儿,给他打掩护,他还嚷嚷道:班长说了,不让睡觉,不让偷懒。小强骂他道,典型的SB青年。胖大海随声附和着,就是就是。每当这时,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睡也不是,不睡也不是。睡吧,对不住这份工作;不睡吧,又对不住自己。当然,最后还是该怎么睡怎么睡。

好丽友超市地段繁华,跟泉城广场只隔了两条街。超市地上五层,地下两层。地上五层,第一层是食品专区,肯德基和麦当劳入驻其中,第二层是衣服专区,第三层是电影院,第四层是家电数码专区,第五层是超市的办公区。地下一层是停车场,地下二层就是我们保安的餐厅和宿舍。由此可以我们保安的地位,我估计如果地下有十八层,那我们保安必住无疑。

济南的夏天特别热,尤其赶上在白天上班,那简直受不了。每个白班都有两个小时的定点站岗,何为定点站岗?就是你站在门口一动也不动,像个木头那样矗在那里。说实话,这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在大太阳底下,你直挺挺地站在那里,想想都热出一身汗来。

晚上,在诗诗租的屋子里,我们都通宵敞着窗户。虽然我们都住在了一起,但我们始终分床睡。诗诗睡在卧室,我睡在沙发。平心而论,诗诗生得漂亮,我也不可能没有一点歪心思。但是我心里总是有一块石头,堵在那里。这种感觉很别扭,甚至是痛苦。

济南的雨特别多,下完了小雨,下中雨,下完了中雨,下大雨,下完了大雨,又在下暴雨。下得没完没了。电视里广播里都是今年雨的新闻,隔三差五就来个有史以来最大的雨。记录刷得比刘翔的跨栏都快。

要是赶上夜班,那可真是惨了,成天练习怎么防汛。简直把你折腾死。本来屁大的毛毛雨,队长都闹得我们全班鸡犬不宁,隔一小时一演练。演练扛水泥袋子堵水,演练紧急疏散,演练抢救物资。

队长很会说话,每次演练前都要来一篇慷慨激昂地出师表,“同志们,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平日的训练就为了这个紧急时刻,这是祖国最需要你们的时候,这是人民最需要你们的时候,同志们,都冲在最前线吧,誓与超市共存亡!”

队长说完,拍屁股走人了。剩下的就是我们在折磨中度过。我们班长有过当兵的经历,很较真,说一个小时演练就一个小时,绝不多一分,也不少一秒。这对他来说,可能啥事没有。可苦了我们。尤其是后半夜,在风雨中扛个水泥袋的滋味并不好受。

当然,没几天我就学会了偷懒,我把水泥袋掉了包,里面装的都是一堆废纸。一袋水泥,八十斤;一袋纸,还不到二十斤。哥们,要是你你选择啥。由于我的创造性发挥,小强和胖大海立即模仿。只有国强,还实打实地扛个水泥袋。这家伙木头脑袋,用小强的话说,朽木不可雕也。

雨天,还有一个很头疼的事情,就是爬楼顶。楼顶,并不好爬。要是赶上下雨,黑灯瞎火的,就很危险。我们爬楼顶,主要是为了盖封口,顺带检查有没有漏水的地方。要是再赶上电闪雷鸣,简直能把你吓死。我有些恐高,爬的次数并不多,主要是小强和胖大海爬得多,年轻人嘛凡事都要冲在前头,这是我教育他们的口头禅。

一天,下午下班后,从超市里走出来,乌云密布,妖风四起。我掐了掐手指,观了观天象说:“看样子,今夜有暴风雨。”

“飞哥,别装了,傻瓜都能看得出。”小强拍着我的肩膀说。

“你小毛孩子懂个屁,我这叫透过现象看本质。”我自鸣得意地说。

胖大海拍了下小强的脑袋,说:“你这个熊孩子,怎么啥都不知道呢,飞哥,这叫猪鼻子插大葱,装蒜呢!”

“去你的!你看看你们都不学点好。”

小强撅着嘴说:“关键是没人教好啊。”

我一拍胸脯说:“哥教!”

胖大海退了三步,一鞠躬说:“哥,你老人家还是放过我们这些处男吧。”

“宁杀一千,不能错过一个。”

小强指着我说:“你就是一骚男,鉴定完毕。”

我跑上去,想要抓住他们俩。他们见势不妙,呼啦啦地跑。此时,雨开始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我连忙返身,向住的地方跑去。

雨越下越大,淋湿了我的外套。我打了辆车飞奔小区。在出租车上,我给诗诗打电话。我问诗诗在哪儿了。诗诗说她刚教完课,正准备走。我说外面下雨了,我去接你。诗诗忙说,不用不用,我带伞了。我说我半路上打了辆的正经过你那。诗诗说好吧,那我等你。挂断电话,我对师傅说,先去明德小区。在路上,开车师傅说起今年的雨,出奇的多。我附和说,是啊,是啊格外的多。师傅说,我开车都快三十年了,头一次看见这雨没完没了得下。我说,看新闻都说是建国以来雨水最多的年份。师傅叹了一口气,摇着头说,唉,看样子又不是什么好兆头。我望着车窗外的雨,以及被雨水洗礼的人们,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觉。

到了明德小区,我一眼看见了诗诗,忙摇开车窗喊了她。诗诗一上车,就一个劲儿的对着我笑。我望着她说,笑什么啊,笑得我都渗得慌。诗诗理了理微湿的头发说,秋飞,你对我真好。我笑着说,那是,我不对你好谁还对你好。说完,我又觉得我说得不妥,便又圆话说,谁让我们是哥们呢,哈哈。我对着诗诗狡黠一笑。诗诗笑得有些羞涩。我岔开话题说,李老师,今天教得怎么样。诗诗收起笑脸,像个老师样子说,今天小朋友的表现好多了。我说,你可别人家孩子给带坏了啊。诗诗拍着我的肩膀,一本正经的说,不能,你以为人都跟你一样啊。

出租车在街巷中三转五转,终于来到了我和诗诗居住的小区。雨仍在下,没有停的意思。我付完钱,便拉着诗诗在雨中狂奔。诗诗的长头发在风中飘舞,有那么几秒拂过我的脸。好想,时间可以停留在那几秒,不要继续。那几秒,不关乎物质,不关乎情欲,留下的只是划过心灵的一道美。突然间,让我想念淇芸,那几秒,钻心的痛一闪而过。

上楼的时候,诗诗开始埋怨我乱花钱。我说我也是情急之下才打车的。诗诗打开楼门说,好,看在你接我的份上,下不为例。我径直走进去,边走边说,你这叫得了便宜还卖乖。诗诗问我晚上想吃什么。我拨开电视说,你做什么我吃什么。诗诗脱下外套,系上围裙说,本姑娘呢,没什么大的爱好,就是好做饭。电视哧哧啦啦地,没一个台清楚。我索性又关掉电视,坐在沙发上对着诗诗说,那怎么还那么难吃。诗诗一边切菜,一边说,那你怎么每次都吃得那么干净。我笑着站起身,向厨房走去。诗诗切完葱花,又在切白菜。我靠在厨房门上,看着诗诗在忙碌。我看到诗诗的头发是湿的,而且还时不时地往下滴水。

我从洗手间拿了一块干毛巾,走进厨房对诗诗说,我给你擦下头吧,你看你的头发都是湿的。诗诗回过身,拿着菜刀比划着,不用,不用,快出去。我转了下眼珠,立马用毛巾擦着我的头发。我边擦边笑着说,我就是说说,你还当真啊,想的美。诗诗做了个鬼脸,转过身说,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本大姐早有防备。趁诗诗不注意,我抓起诗诗的头发擦了起来。我说,看你做饭的份上,给你擦擦,你要是感冒了还不是我得伺候你。嘁,诗诗说,这么假惺惺的,我懒得用你伺候。诗诗的头发,又长又滑,我忍不住擦了又擦。这一刻,我又想起了淇芸,淇芸的个头跟诗诗一样,瓜子脸,长头发。可能是我太出神,诗诗忽然转过身面对着我。我回过神看到手巾从诗诗的头发上要落了,连忙俯身去抓。正好,我的脸碰在了诗诗温暖而柔软的乳房上。

我脸变得很烫,火辣辣地,仿佛有无数只小兔在我的身体里跳跃。诗诗忙转过了身,我捡起毛巾走了出去。我没有看到诗诗的表情,不知道那一秒诗诗的反应。我用毛巾使劲擦了擦脸,心说,想什么呢,秋飞。坐在沙发上,我找话说,李大小姐,做什么吃啊。

你猜呢。

白菜啊,你还真当我傻。

恭喜你,答对了。就是万能的白菜啊。

大姐,不会又是乱炖吧。

嘻嘻,不会的啊,今天给你做俩菜。诗诗转过身,对着我开心一笑。

还俩菜?我显得很惊讶,难不成还加个菜。

你呀,诗诗翻着菜说,一说到吃,就来劲。

废话,吃饱了才有劲,告诉我,哪两个菜啊。

一个呢,是白菜,诗诗对着我一眨眼,另一个嘛,也是白菜,哈哈。

哦,那我知道了,一个炒白菜,一个凉拌白菜。

恭喜你,又答对了。

那你快点做哦,我可等着吃呢。我躺在沙发上,一边玩着手机,一边催着诗诗快点做。诗诗在厨房里,忙忙碌碌。这个场面多美,诗诗妙曼的身姿尽显无疑,夫复何求呢,我在心里想着,诗诗要是淇芸就好了。

吃饭的时候,天空开始电闪雷鸣。果然是暴风雨的征兆。就着拌白菜,我喝了几瓶啤酒。诗诗见我好像有些心事,就制止了我的喝酒。我自己也很知趣,知道我要是再喝下去,可能就醉了。吃过饭后,我打开窗帘,望着外面时明时灭的天空。大雨如注,噼里啪啦,像重金属的摇滚乐。在暴怒的天空面前,这个世界沉默了,而人类呢,只不过是那个躲在门里面透过门缝偷看外面的小孩。

诗诗显得有些烦躁,她说,她最讨厌下雨。

我说,下雨挺好啊,整个世界都变清新了。

那是因为你没体会过被雨淋的滋味,大哥,一看就知道你是个什么文艺浪漫男青年。诗诗白了我一眼。

没聊多会,我感觉有些头疼就说先睡会了。诗诗问我怎么了,是不是有些不舒服。我摇着头说,没事,只是感觉有些头晕。诗诗说,那你睡床上吧,今晚我睡沙发。我一屁股躺在沙发说,起不来了。诗诗很细心地给我盖好被子。我说,诗诗,谢谢你,晚安。诗诗笑笑,还眨了一下眼说,不客气,晚安啦。

躺在沙发上,我却怎么也睡不着了。翻来覆去,辗转反侧,全然没有睡意。我没办法骗自己,我想念淇芸了,想念她的美,想念她在我生命中的每一天。想着想着,我哭了。淇芸已经彻底离开我了,我没办法接受这样的现实。我和淇芸还没有真正的开始,就走向了无法挽回的地步。淇芸是那么美的南方女孩,她的出现仿佛是我生命中的一道阳光,温暖,光明,充满诗情画意。

那是那一年的夏天,大一的上学期,第一堂体育课。我随体育委员去文体室拿活动用具。体育委员拿了跳绳、毽子、羽毛球,我拿了篮球、足球和排球。因为是第一堂课,老师让自由活动。我手中的篮球和足球,全都让一群男生抢去了,最后只剩下了排球。在夏天的太阳下,我晒得体无完肤,想,娘的,傻子才去运动。我就抱着排球向树荫底下走去。

还没走到树荫下,就听到身后有一个女生的声音,清脆而悦耳,那个同学,你手中的排球用吗?

我回过身见到了这样一个女孩子,她全然不像我大学之前所见到的北方女生那样,她圆脸,大眼珠,一头微微染黄的头发,白色的短袖体恤,天蓝色的牛仔裤,还有一双一尘不染的白球鞋。她身材高挑,气质脱俗,有风的轻舞,水的灵动。

见我没有说话,她笑着说,同学,我可以用下这个排球吗?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回过神,忙说,不用,你用你就拿去吧。

她嘻嘻地笑着说,谢谢。说完,就转身跑去玩排球了。

那是我二十年人生中,第一次被爱情击倒。我深信,这就是一眼钟情。后来,我知道了她的名字,淇芸,活泼开朗外表靓丽内心善良的南方女孩。我被她彻底的迷住了。从那时开始,我相信一眼万年的故事,我也开始幻想我们之间的爱情之旅。

可是,我既没有猜中开头,也没有猜中结尾。这四年的时间里,我只是与自己为舞。我始终都没有走到淇芸的内心,而当我真正有机会的时候,我却错过了。这一错过,就是一生的错过。我的心在滴血,时光不能倒流,而我也没有再次选择的机会。

不知什么时候,在怀念淇芸的悲伤中我睡着了。后来,不知什么时间,我被天空的雷声惊醒。暴怒的闪电一瞬间把世界照成白昼。而就在这时,我发现一个人站在了我的身边。

我下意识的坐起身,在间隔的闪电当中我看清了站在我旁边的是诗诗。诗诗没有穿衣服,一丝不挂地站在那里。我说,诗诗,你怎么了。诗诗带着哭腔说,我害怕。我掀开被窝说,诗诗,你上我这里来别冻着。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在朦胧的夜色中见到那么美丽的胴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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