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没有时间概念的感觉真好，汪昌宁妈妈说：“太阳都两丈高了，你小宁还在摸什么，该吃早饭了！”
早饭是稀饭，里面有面疙瘩，就着咸鸭蛋咸菜，对于叶子来说都很新鲜。
早饭后，几个人一起朝另一边山梁翻过去，在一片山坡上有三栋房子，很旧的青砖瓦屋，屋前屋后是菜园树木，几只鸡在里面散步，虽萧瑟却温暖。
“那是我们这里的学校和医院。这周围山里人都是来这里上学看病。”
“你们看那对面山头，是个庙，到过年过节香火旺得不得了。”果真还看得见彩旗招展的。
学校里已经放假了，屋子空荡荡的只有黑板和桌子凳子，坑坑洼洼的土地，蒙着蛛网的木窗户。叶子没有见过的世界。
医院里的屋顶高高的，里面内墙倒是白的，没有什么人，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也有一股清冷的寒气。
汪昌宁的妈妈去看中医，然后等大便检查。朵儿和于海洋在四周逛去了，叶子就在医院里逛荡，她喜欢阳光下那些萧条的树木。
“这，不是叶子吗？”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让叶子抬起头来。
是个有点苍老的男人，头发都白了，眼睛里是浑浊的笑意。叶子看着他的脸，好像被岁月的手抹了一把，一切都顺着下来了，眼角眉毛，皱纹。那眼睛！
“李叔叔！”一刹那，叶子觉得鼻子有点酸，那个意气奋发的李叔叔不见了！如今他大概只是个有点气质的老人了，有点老态龙钟的感觉，可是他跟自己爸爸差不多大。
这才几年，他却老了，在这近乎荒山野岭的山坡上，背着手弓着腰闲走着。叔叔的抱负和理想，听说是想当……
“真是叶子呀，叶子的头发在太阳底下都发光，还是那个样子呢！怎么到这里来了？”
“跟同学过来玩。叔叔在这里上班吗？”
“嗯，像不像世外桃源啊？叶子现在在哪里上大学？啊？”李叔叔在一块菜地旁的草地上坐下来，叶子也走过去挨着他坐下了。
“我在医大，叔叔的母校。这里好安静啊。”
“对面那个山头一年会热闹几次，这里学生上学了会有一点人气。还不错，过日子自在。”
叶子说不出话来，叔叔应该是专家级的医生了，怎么在这里悠闲自在。
“叶子，你家人还好吧，听说你爸爸是副院长了？”
叶子点点头。
“哥哥金鹰呢？毕业了吧？考研了？”
“在广州工作。”
“男孩子都有自己的想法，想出去闯荡，也好。我们当年也是啊。”
叶子笑了：“我志愿都是爸爸填写的。”
“我猜也是。叶子一直很乖很听话，你在省城，见过李树吗？”
叶子微微低头：“见过，他挺好，很勤奋。听说都自己挣钱管自己用。我一点都不会。”
“唉，他愿意靠自己挺好。从我出事后，李树像变了个人，不唱不跳了，把以前追星的那些东西都卖了。”叔叔看着前方，那里都是枯草朽木。
“他那么能干挺好啊。”
李叔叔摇摇头：“我担心他像我一样执着，又缺乏安全感。你们都看见了我执着的后果了。出了这个事情后，他妈妈也搬走了，不知道心里可有阴影，又不大说话。我担心。”
“我跟小泉哥哥去看过他，挺好的。”
“你们多跟他往来往来，让小泉开导开导他，小泉一直很大气，你金鹰哥哥也是，哈，叶子也不小气。”
叶子笑了。
“叔叔，你不想回去了吗？”
他摇摇头：“回不去了，我错了一次，不说别人忘不了，我自己也忘不了。这里离我老家近，还能够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挺好。”
叶子笑笑：“听着挺有意思。”
“叶子你看，这几块菜地是我自己弄的，那鸡也是我养的，过年那边水库打鱼买一点就很好了，样样都新鲜。”
以前只听说叔叔下乡出走为了职称的事情，到底有什么事情，让叔叔变成这样，叶子心里有点沉重。以前的李树父母都是很耀眼的一对，光彩张扬。
“金鹰现在广州做什么呀？叶子有什么打算吗？”
听说金鹰在广州不仅做金融工作还学习，叔叔点点头：“男孩子要有钻研精神才好，叶子以后留在省城比较好，大医院医生肯钻研专业，发展比较好，那里生活也舒服。”
叶子表示还没有想法。
“李树，我听那意思是想着出国，走吧，走得越远越好，就是太辛苦，我帮不上他，随他自己好了。”
叶子没有做声，他的辛苦，她知道的比较浅，以为只是钱而已。
“这里要是夜里有急诊，那么远，人家怎么过来？”
“是啊，不容易，经常抬来就不大行了，以后这里学校人家都搬下去了，医院已经在底下镇上动土开工了。”
“那就方便些。”
“叶子，以后干个妇产科。你一个小女孩子一定去大医院上班，那里对于医生的培养，职责划分很清楚。底下医院一两个妇产科医生，有的不会开刀，只有跟外科医生搭台子。危险的转走，你看这一重重的山，看着都绝望，转出去……转不出去的。”
叶子看着他，叶子从来没有考虑就业问题，也没有想过去大医院，或者这样的小医院。这有点怕人 。
“我当年就因为越界了职责不清出了事，而且我没有经过医院领导同意。现在说这些也没有什么用了，去私人医院我良心上过不去，我后来就回到这里来了。”
“我自己倒没有什么，就是把他母子俩的生活毁了，有空，你们去看看他啊，他自小喜欢你，觉得你像个公主一样。”
叶子点点头。
那个阳光融融的上午，叶子和李叔叔在草地上坐了很久，谈过去谈未来，许多话叶子并不懂，也没有深入去想。
命运是个奇妙的东西，就那么一念间就改写了。
希望他能够顺利，能够心想事成。
回来的时候，汪昌宁很奇怪叶子怎么认识他：“他医术很厉害的，会看几个科的病，说是一把刀，现在不怎么动刀了，听说有故事。”
叶子笑笑，心里有些伤心，叔叔曾经辉煌过，现在他选择了宁静。
路上碰见几座废弃的房子。汪昌宁说：“有钱真好，我家没有力气搬出去。我读书的钱都不够。得等我工作了才能带他们出来。”
叶子看着她，她赶紧说：“现在够了，学费不是一把交了嘛！”
几个人回来时，于海洋又找人开车接了她们，人家跟他称兄道弟，连车费都不要，硬把几个人送到叶子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