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五世卷二】第5章·马德里加莱霍

旁白君：1516年1月23日凌晨，“天主教徒”阿拉贡的费尔南多二世，病逝于马德里加莱霍，卡斯蒂利亚和阿拉贡的王位继承权全部留给了查理五世……

格拉纳达皇家礼拜堂的伊莎贝拉和费尔南多之墓

从萨拉曼卡一路向南，翻过了几座不高的山，到达卡塞雷斯之后，便是一眼看不到头的大平原，枯黄的荒草时不时掩盖住了视线，整个世界都在冬季里，尤其显得没有生机。

费尔南多已经在仆人的搀扶下，从马车上下来。近几个月他病情日益加重，从脚踝到下体，身体各处都已经水肿的吓人。杰蔓担心着他身体，费力才终于劝服了他，在前往格拉纳达的途中不再骑马，而是坐进了马车里，尽量多做休息，减缓前行的速度。

但一路上，杰蔓仍然无法回绝费尔南多的床笫之求，杰蔓明白费尔南多的良苦用心，他不顾性命地索求，并非在于寻欢，而是期望为阿拉贡王国能再生出一位继承人来。多年以来，除了几年前那个出生后不久就夭折的赫罗纳亲王胡安之外，杰蔓未能再给费尔南多有所出。

杰蔓时常会在费尔南多面前责怪自己的无能，但费尔南多反而安慰有加，他直道是自己的问题，而错不在杰蔓。反复尝试各种药水，除了让费尔南多在床上能够多坚持一段时间外，对于生子之事则是毫无帮助。

费尔南多下了车，却等候在侧，见杰蔓还在马车里发呆，便叫了她一声，这才让杰蔓的思绪收了回来。牵着费尔南多的手，杰蔓下了马车。只见周边荒凉的旷野里，稀稀拉拉地坐落着几座民房。

“今晚我们就在这里休息吧。”费尔南多语气和缓，可能是重病的缘故，他比平时对杰蔓说话时更加温柔。

杰蔓看了看四周，虽有些不悦，但她知道，费尔南多的身体已经不能支撑远行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费尔南多连续咳嗽了几声没法答话，杰蔓看了看身旁的侍从，侍从急忙回答，“禀女王陛下，这里是卡塞雷斯省内的一座小村子，叫马德里加莱霍。”

杰蔓“嗯”了一声，就随费尔南多进入了一家还算宽敞的民房里，村民能够在自己的家里接待国王与王后，已经是无比的荣幸，想必此时正与其他村民炫耀着呢。

杰蔓搀扶着费尔南多在民房的客厅里坐下，虽然简陋，炉火倒是生的旺盛，杰蔓帮着仆人给费尔南多换了药物，规劝他尽早回房休息。费尔南多摆了摆手，“还有很多政事没有处理呢。”

杰蔓就陪在费尔南多身边，这时候西斯内罗斯已经进来，“禀国王、王后陛下，一路舟车劳顿，您应该多休息才是。”

费尔南多没有回应这话，反而问道，“贡萨洛将军的后事处理的怎么样了？”

只听西斯内罗斯回禀道，“大将军已经在格拉纳达的圣热罗尼莫修道院下葬，按照您的吩咐，依礼仪给予了盛装厚葬，并将其生前的爱马索维卡的头颅也予以了陪葬。”

费尔南多叹了一口气，“如此甚好！”

杰蔓倒是有些想不明白，此时插话道，“我不理解，贡萨洛生前与您素有矛盾，为何还如此隆重地给他下葬呢？”

费尔南多倒是没有生气，只听他心平气和地说，“杰蔓，你可能不知道，虽然他和我有过不少怨结，但毕竟贡萨洛大将军，无论是对于卡斯蒂利亚还是阿拉贡，还是赫然有功。各地民众也多有崇拜……”

费尔南多喝了一口水继续说到，“此人毕生对伊萨贝拉也是忠心耿耿，我和他之间的罅隙，不算什么。”费尔南多说完，又叹了一口气。

杰蔓听到伊莎贝拉的名字，虽然如鲠在喉，但费尔南多一直都重情重义，她也能够体会到。再说近日来，看着他的身体日渐衰竭，侍奉他便溺时，见他疼痛异常，不时还有血色，杰蔓心里更是只有怜惜。

回应了费尔南多之后，杰蔓便借口如厕走了出去，留下西斯内罗斯与费尔南多继续商议他们的国事。

屋外的风冷得出奇，平原上四下无遮挡，更使得大风任意肆虐。仆人为杰蔓加了一层披风，仍抵挡不住渗入骨头里的寒冷。想着费尔南多不知道什么时候即将离世，杰蔓心里一阵酸楚。

嫁给费尔南多之前，哥哥已经在战争中牺牲，唯一疼爱自己的叔叔路易十二，也在不久前离世。杰蔓想着在此地，在此世间，已无任何亲人可言，而费尔南多也……，她已经无法继续思考，泪水早已经如雨般低落。

有人从身后搂住了自己，那是熟悉的费尔南多的味道，杰蔓转身过来，在费尔南多怀里放声大哭。费尔南多抚摸着她的背，在耳边说，“亲爱的杰蔓，请不要担心。我已经让西斯内罗斯写信给了查理，在我死后，务必请他代我照顾你。”

听了这话，杰蔓哭的更是大声，但声音已经被呼啸而过的狂风掩盖。在费尔南多的劝说下，杰蔓和他一同回到了内屋里，扶着费尔南多躺了下来，杰蔓坐在桌边，爬在费尔南多的胸前，她想再感受一下他的温暖，与他再多说几句情话。

不知过了多久，杰蔓被费尔南多摇醒，只见屋里已经点起了烛火，窗外已经漆黑。杰蔓起了身，才发现屋内站满了人，有西斯内罗斯和一路随行的主要官员。杰蔓正了正衣服，在费尔南多的床边站了起来。

见众人都已经来齐，费尔南多便开口说起了话，“诸位在此，在今夜请为我的遗嘱见证，并以上帝之名，能够誓言在我死后，遵从我的遗愿。”

杰蔓与众人一同说了祈祷词，此时情形下，杰蔓虽有悲恸却不能再哭。只听费尔南多提起了伊莎贝拉生前的遗嘱，说是在他死后仍能够由胡安娜和费利佩的长子，查理来继承卡斯蒂利亚和阿拉贡的王位。但在查理到来之前，这里的摄政之位由查理的弟弟，在费尔南多抚养下长大的费迪南来担任。

杰蔓只知道费迪南不过十二岁，主要的事务一定还是大主教西斯内洛斯来掌管。在杰蔓出神的片刻，费尔南多回顾了自己在那不勒斯的征服与取得的伟大事迹，讲到他把钱财给囚犯以赎其罪过，还讲到他捐助孤儿和穷人……

费尔南多说得很慢，断断续续，遗嘱公证人们则站立在侧，时不时回应着费尔南多感恩上帝的话语。

待费尔南多说完，已经凌晨时分，屋内的蜡烛更换了好几番，费尔南多将杰蔓叫到身边，拉着她的手说，“杰蔓，我就要走了，请原谅我……”

未等费尔南多说完，杰蔓已经用嘴亲吻了他的嘴，不让他再继续说，眼泪扑簌地滴在了费尔南多的脸上。杰蔓感觉得到，费尔南多的身体已经开始冰凉，即便是她将自己所有的体温和气息都给予他，也挽回不了费尔南多走向天国的脚步了。

费尔南多在杰蔓亲吻的空隙，最后说道，“还请你代劳一件事，我死后请代我向加泰罗尼亚和阿拉贡议会写一封信，请他们务必尊重我的遗嘱，向查理宣誓效忠。”

杰蔓连忙点头答应，费尔南多又说了一句，“这也算是我为卡斯蒂利亚和阿拉贡能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只见他脸上泛出了带有容光的微笑，手却从杰蔓的腰间滑落。

杰蔓长叫一生，恸哭之声穿透屋脊，随着卡塞雷斯的狂风一路向南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