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头几天,他们没有遇到什么了不起的障碍。他们顺着砾石累累的河岸走到几年前发现那副武士盔甲的地方,
(为何走走停停又回到了前几年走过的地方?)
从那里沿着野橘林间的一条小道进入大森林。一星期以后,他们宰了一头鹿,烤熟后只吃了一半,把另一半腌了,放着以后几天吃。他们想用这个办法,把不得不连续吃金刚鹦鹉的日子推迟一点,因为那蓝色的鸟肉有股涩口的麝香味儿。
(弹尽绝粮的地步越来越近了,从时间上推算,队伍几天就要遇到窘境了。描写粮食的缺乏,用食用金刚鹦鹉的角度切入,也是很可爱啊。老爷子总是把本是辛苦惨兮兮的现实,用一种平淡不奇不以为然的口吻讲出来。)
以后的十几天中,他们再也没有见到阳光。地面变得松软潮湿,宛如火山灰一般,地上的植物也越来越阴森可怕,禽鸟的鸣叫和猴子的吵闹声越来越远,四周变得凄凄惨惨的。
远征队的人们臵身于这个在原罪之前就已存在的、潮湿而寂静的天堂之中,靴子陷在雾气腾腾的油泥淖里,手中的砍刀把血红的野百合和金黄的蝾螈砍得粉碎。对远古的联想使他们感到压抑。整整一个星期中,没有人说一句话。他们的肺部忍受着令人窒息的血腥味,一个个象梦游病人似的,借助着萤火虫微弱的闪光,在这恶梦般的天地中行进。
他们不能往回走,因为有一种新的植物转眼间就会长大起来,不一会儿就会把他们边走边开的小路封闭了。
(不是不想回头,无路可回。)
没关系,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总是那样说,最要紧的是不要迷失方向。他 一直手不离罗盘,带领手下人朝着看不见的北方走去,直到离开 这个中了魔法的地区。
(再盲目乐观异想天开的人在迷茫恐惧中也需要某个精神寄托,哪怕物件,“罗盘”。)
那是一个阴暗的夜晚,没有星光,但黑暗 之中却充满着一股清新的空气。被长途跋舒拖得精疲力尽的人 们挂起了吊床,两星期来第一次睡得很酣。
翌日醒来,太阳已经 高高升起,大伙儿惊得一个个目瞪口呆。
在他们面前,在静谧的 晨辉中,矗立着一艘沾满尘土的白色西班牙大帆船,周围长满了 羊齿和棕榈。帆船的左舷微微倾侧,完好无损的桅樯上,在装饰 成兰花的绳索之间,悬挂着肮脏的帆幅的破片。船体裹着一层鱼化石和青苔构成的光滑外壳,牢牢边嵌在一片乱石堆里。整 个结构仿佛在一个孤独的、被人遗忘的地方自成一统,杜绝了时间的恶习,躲开了禽鸟的陋俗。(??)远征队员们小心翼翼地察看了 船体内部,里面除了一片茂密的花丛外空无一物。
大帆船的发现辬志着大海就在近处,这使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的那股闯劲一下子摧垮了。他认为,自己寻找大海,历尽千辛万苦就是找不到,不去找它,却偏偏碰上了。大海是一个无法克服的障碍横在他的前进路上,这是调皮的命运对他的嘲弄。
(布恩地亚被帆船击倒,也是很讽刺嘘唏啊。大海有没有真的在附近,他也没有求证过,就这么精神崩溃了。当年苦求不得的,如今又是障碍物横空出现,人生啊......)
许多年以后,这里成了一条定期的驿道
(驿道啊!!还是定期驿道。大海根本不会影响当年布恩地亚的前行。)
奥雷良诺〃布恩地亚上校也从这一地区经过时,看到这艘帆船只剩下一具烧焦的龙骨,在一片虞美人花地中。这时,他才相信这一段历史并非父亲杜撰的产物。他想,这艘大船怎么会深入到陆地这块地方来的呢?
然而,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又经过四天的路程,在离大帆船十二公里处看到大海的时候,却并没有去提这个烦人的问题。这片灰色的、泛或泡沫的、肮脏的大海不值得他去冒险,去为它作出牺牲,面对着这片大海,他的梦想破灭了。真该死!他叫了起来,马贡多的四周是被大海包围着的。
(又......或许该想想我们有没有做过布恩地亚一样的妄言判断,好让放弃来的容易的多。)
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远征归来后主观臆断地画了一张地图,根据这张地图,人们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总认为马贡多在 一个半岛上。绘图时他怒气冲冲,故意夸大了交通方面的困难,仿佛因为自己缺乏眼力而选中了这个地方要自我惩罚一下似的。
我们永远也到不了任何地方去,他在乌苏拉面前叹息说,我 们将一辈子烂在这里,享受不到科学的好处了。一连几个月,他在狭窄的炼金试验室里反复琢磨这一想法,这使他想出把马 贡多迁移到更合适的地方去的计划。可是这一回他还没有来得 及实施这个狂热的计划,乌苏拉就抢了先。她象蚂蚁似地通过秘密而又不懈的工作,预先布臵好让全村妇女反对男人们随心 所欲的计划,因为男人们已经准备搬家了。
(终于乌苏拉不是附属于丈夫的角色了,有了自己的意志和行动,并且执行能力非常之强)
霍塞〃阿卡迪奥〃 布恩地亚不明白究竟在什么时候,由于什么原因,他的计划陷入 了一大堆象乱麻一样的借口、托词和障碍之中,最后竟变成了十 足天真的幻想。乌苏拉以一种局外人的态度观察着他。
(乌苏拉一脸无辜: ) )
那天早 晨,当她看到他在里面那间小房间里一边把试验用的物品装进 原来的箱子,一边嘀咕着搬家计划时,她甚至有点同情他了。她 让他收拾完,钉上箱子,用蘸了墨水的刷子在上面写好名字的缩 写字母。她一点没有责备他,可是心里明白:他已经知道(因为 听见他自言自语说过),村里的男人不会跟他去干了。
我竟然觉得妻子很体贴: ),乌苏拉的体贴里有浓浓的同情和爱意在。
只是当他开始卸下小房间的门板的时候,乌苏拉才鼓起勇气问他为什么卸门板。
(这对萌死了)
他不无苦恼地回答说:既然谁也不肯走,那我们就自己走。乌苏拉没有感到不安。我们不走,她说,我们得留在这里,因为我们在这里生 了一个儿子。
我们还没有死过一个人呐,他说,一个人只要没有个死去的亲人埋在地下,那他就不是这地方的人。
乌苏拉温和地说:假如一定要我死了你们才肯留下,那我就去死。
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想不到他妻子意志会那么坚定。他试图用幻想的魔力去打动她,答应带她去寻找一个奇妙 的世界,在那里只要在地上洒几滴神水,植物就会遂人意结出果 实。那里出售各种各样能解除病痛的器械,价钱便宜得象卖旧货。
但是,乌苏拉对他的远见毫不动心。 你别成天胡思乱想,还是关心关心孩子们吧,乌苏拉说,你看看他们,都象毛驴似的被撇在一边,听天由命。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一字一句地听着妻子说的话。
他从窗户里向外看去,只见孩子们光着脚板,站在烈日曝晒的菜园子里。他觉得,只是在此刻,应了乌苏拉的咒语,他们才开始存在的。
(作为一个母亲,乌苏拉也是有失职的,丈夫无视孩子也是有她的纵容。从文本修辞看,这句还是蛮俏皮的。)
于是他内心产生了某种神秘而清晰的感觉,使他脱离了现时并飘流到那从未开发的回忆的土地上。当乌苏拉继续打扫房间并打定主意一辈子也不离开的时候,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却出神地看着孩子们,看得两眼都湿润了。他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无可奈何地深深叹了一口气。
(此刻才有了当父亲的意识,可惜的是这种时刻几乎能用手指数出来。在他的生活中,妻子孩子同伴几乎没有存在感,幻想构建了他的精神世界,充盈了他的现实生活。)
好吧,他说,叫他们来帮我把箱子里的东西都拿出来吧。
(收尾妙。)